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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五


  「無愁艷鬼」的「艷鬼」二字,方到口邊,忽覺不妥,趕緊改口說道:「是『無愁仙子』東方萍東方前輩。」

  東方瑤懂得侯劍平把「艷鬼」改作「仙子」之意,遂向他投過一瞥會心微笑,點頭說道:「侯兄聯想得極有道理,東方萍便是先母名諱!」

  侯劍平詫道:「東方前輩就是令先堂麼?東方兄怎會從……母姓呢?」

  東方瑤眉宇之間,略現黯然神色,苦笑一聲說道:「我父母早就反目仳離,我是在我母親離開父親之後才生,始終由母親撫養,故而不單從母姓,連我父親是誰,母親都從不說呢!」說話之間,眼圈微紅,好似勾起傷心,竟欲落淚。

  侯劍平暗想這位東方瑤,看來極為英朗,但感情方面,卻似相當脆弱……

  念方至此,東方瑤散去眉間悲意,換了笑容,站起身形,向侯劍平低聲說道:「侯兄,你該吃藥,和換藥了。」說完,先取來一粒綠色藥丸,用溫水餵給侯劍平服下。

  然後又取來一瓶淡綠色的藥汁,要為侯劍平全身敷治。

  侯劍平耳根發熱,慌忙搖手說道:「不敢當,不敢當,小弟如今只是真氣難聚,但敷藥一舉,尚能自為,不敢褻瀆東方兄……」

  東方瑤含笑接道:「侯兄不必客氣,這樣好了,你前身自敷,背後仍由我效勞便了。」

  侯劍平因自己無法敷治背後,只得點頭嘆道:「東方兄如此厚恩,教……教小弟何以為報?」

  東方瑤笑道:「侯兄,你說出『報答』二字,不嫌太俗氣麼?」

  侯劍平聽他這麼說話,只好不再多話。

  敷藥以後,侯劍平覺得全身涼沁沁的,異常舒適,遂不知不覺入了夢境。

  等他一覺睡足,醒了過來,鼻中嗅得一片淡淡幽香,不禁詫然看去,原來東方瑤也似倦極,竟伏在侯劍平腳頭和衣而臥。

  但侯劍平不看還好,一看之下,卻看得心頭直跳。

  因為東方瑤睡得儒巾微偏,在鬢邊露出一縷長髮。

  目中所見長髮,再加上鼻間所聞幽香,難道這位東方瑤竟是女子?

  是男倒無所謂,侯劍平只感激他一番救命深思,將來若有機緣,盡量報答便是。

  若是女子,則問題大了,對方為自己全身敷藥,不避嫌疑的這筆帳兒,卻是怎樣算法?

  侯劍平越想越驚,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他輕手輕腳地,披了長衣,走下床來,把東方瑤那頂儒巾,再度揭起一點。

  儒巾以內,赫然滿頭烏雲,證明這東方瑤是一位易釵而弁的妙齡少女。

  侯劍平長嘆一聲,茫然呆立當地。

  呆了片刻,覺得此地不能再留,遂尋出自己衣服,胡亂穿好,便向室外走去。

  但剛剛走到門口,背後響起了東方瑤的清清語音,含笑叫道:「侯兄,你怎麼了?你的蛇毒未盡,怎就不辭而別?」

  侯劍平深受人家救命深恩,怎能在這種情況下,不加理會,只得止步回身,抱拳苦笑道:「東……東方姑娘……」

  這一聲「東方姑娘」,叫得東方瑤暈生雙頰,急忙伸手摸鬢角。

  侯劍平賠笑說道:「東方姑娘,我……我不知你是易釵而弁,否則,寧可聽任蛇毒發作而死,也……也不敢對你褻瀆!」

  東方瑤摸出自己鬢邊雲發披垂,知道是倦極酣眠,以致露了馬腳,被他看破。

  既然形跡已露,東方瑤遂索性除去化裝,現出本來面目。

  原來這位東方姑娘,也是個絕美嬌娃,比劉小琳還要秀麗一些,可與公孫璿不相上下。

  她見了侯劍平的那副窘相,不禁嘆道:「侯兄,你何必覺得窘迫,這樁事兒的主動方面在我,又不是你故意對我有甚褻瀆輕薄之舉?」說至此處,玉頰生暈地,秀眉雙揚,朗聲又道:「但話要說明,我雖然自動為你脫衣敷藥,卻由於蛇毒太烈,事急從權,決非東方瑤天生下賤!」

  這幾句話兒,把侯劍平聽得好不惶恐地,慌忙叫道:「東方姑娘說哪裏話來?你的我有再生之德,侯劍平銜恩深重,哪裏會對東方姑娘有半絲輕視之意?」

  東方瑤瞪他一眼,佯作嬌嗔說道:「你既然銜恩深重,便當有所答報,卻想悄悄逃走則甚?」

  侯劍平紅著臉兒,不知所措地,苦笑說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東方瑤秋水含情地,手指軟榻道:「我些什麼,快替我乖乖躺好,你蛇毒未盡,每天都必須敷藥才得痊癒,倘若悄悄離開這『無愁壑』,豈非是條死路?……」語音至此,語音微頓,向侯劍平白了一眼又道:「就算你不怕死,也不願等蛇毒癒後,去鬥『萬花魔女』,援救公孫璿等人,我還想留著你這條小命,報答我的再生之德呢!」

  她的語氣方面,是勸導中含有譏諷,神情方面則幽怨中含有嫵媚,弄得侯劍平有點神魂顛倒,不知如何答話,只好乖乖躺上軟榻。

  東方瑤見他聽話,才回嗔作喜地,嫣然笑道:「這樣才像是我的乖弟弟,我比你大了兩歲,你以後便叫我『東方姊』或『瑤姊』便了!」

  侯劍平道:「瑤姊,小弟遵命!」

  他因覺得東方瑤雖是「無愁艷鬼」東方萍之女,卻無半絲邪氣,人既美秀,對於自己更是一片深情,故而「瑤姊」二字,脫口而出。

  東方瑤慰然笑道:「好,以後我叫你『平弟』,可憐我自母親死後始終葳蕤自守,孤苦伶仃,如今總算是有了一個弟……」說到後來,好似提起淒涼身世,勾動傷心,眼圈微紅,有點盈盈欲泣。

  侯劍平慌忙叫道:「瑤姊……你……你怎麼了?」

  東方瑤展顏笑道:「沒有什麼,我這是驟獲親人,從今後可以不再孤苦,故而喜極而泣!」

  侯劍平紅著一張俊臉,點了點頭。

  東方瑤嬌笑說道:「平弟,你好好休息一會,我去替你燉一鍋粥,然後再來替你換藥。」

  侯劍平赧然笑道:「瑤姊,你的恩情,小弟沒世不忘,但換藥事,卻再也不敢勞動瑤姊!」

  東方瑤聞言止步,目注侯劍平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對於這「為什麼」三字,侯劍平竟無法回答。

  東方瑤先笑了一笑,然後臉色一正,向侯劍平問道:「平弟怎麼不答話?你是否為禮教束縛,怕有違男女授受不親之訓?」

  東方瑤微嘆一聲,坐在軟榻之上,目注侯劍平,緩緩說道:「平弟,不是只有你一人知道男女之間授受不親,我也知道這種世俗禮範,但當時不能見死不救,事急從權之下,等於是業已和你肌膚相親,如今怎樣補救?是把我兩隻眼睛挖掉?還是把你一身肌膚剝去?」

  侯劍平把張臉兒脹得通紅,根本無法答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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