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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▼七 崆峒三劍

  那知公冶拙一手輕撚長鬚,一手微撫腰畔絲縧,仍然含笑說道:「金大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,此刻怎地說出這般話來?」

  金振宇一擊掌中長劍,怒喝道:「在下的話,字字句句,俱是實言,難道還說錯了麼?」

 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說道:「想你我一生之中,與人交手,何止千百次,說不定此刻你我身上,都帶有難覺察的內傷,又怎會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傷?是以……」

 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:「舍弟傷勢重發之時,我兄弟早已仔細推敲,斷定必是白某所為,我兄弟一生行事,敢說件件光明磊落,老來難道還會含血噴人麼?」

  公冶拙微笑道:「賢兄弟如何斷定,公冶拙願聞其詳。」

  金振宇大喝一聲,隨手一抖,掌中長劍,抖起朵朵劍花,口中並大喝道:「金振宇再三相讓,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,只要閣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,我兄弟日後必報大德,否則我兄弟縱然……」

  語聲未了,突有一條人影,自簷下掠來,一手托著金振宇手肘,沉聲道:「大哥,我等就將此事為何斷定乃白某所為的經過說出又有何妨?也好教天下人得知,我兄弟不是多生閒事,含血噴人之徒!」

  公冶拙始終面含微笑地撚鬚卓立,此刻非但未將此人指桑罵槐的譏諷之言,放在心上,面上笑容,反而更加開朗,說道:「閣下想必就是金二俠了,此話當真說得中肯已極,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齡,怎會再做出那些含血噴人的無聊閒事!」

  「七修劍」金振南鼻中微「哼」一聲,冷冷道:「公冶先生好厲害的眼力,在下正是金振南,舍弟的死因,亦是在下斷定,公冶先生如不嫌費事,在下自當詳細說出。」

  語聲微頓,沉聲又道:「八年前我兄弟劍下留情,放了白沖天一條生路,那知他卻乘舍弟不備,在舍弟大橫肋外,季肋之端,骨盡處,軟肉邊,臍上二寸,兩旁六地的『章門穴』上,擊了一掌,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斷他兩足筋絡,當時見舍弟傷勢不甚重,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脈,終究還是未曾將之擊斃,反而好好送上長白山來,只教他今後不要再往中原為非作歹……」

  謝一奇冷「哼」一聲,金振宇不等他開口說話,便又接道:「今年舍弟發作的傷勢,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『血囊』之處,而且傷發時全身冰涼,足心卻發燙,正是『長白派』慣用的『雪雲掌』之特徵,舍弟瀕死之際,不住慘呼白某人之名,再三要我兄弟為他復仇,公冶先生,若你換了我兄弟,請問你又當如何?」

  公冶拙雙眉微皺,似是甚表同情地長嘆一聲,緩緩說道:「在下近年頗少下山,江湖中事亦有許久未曾過問,是以令弟死訊,直到今日方知,竟未曾親去靈前致祭,實是憾事,還望二位恕罪!」

  金氏兄弟對望一眼,他兄弟雖亦老於江湖,卻仍不知這老奸巨猾的武林梟雄,此刻究竟在弄什麼虛玄,只聽他接著又道:「只是金二俠如何便斷定金三俠的死因,定是被白沖天所傷,小的卻不敢苟同。一來是八年前所受之傷,直到八年後再發,此事雖非絕無可能,但畢竟可能極少,再者那『章門穴』本屬厥陰肝經,不但與左右『期門穴』一經相同,與屬手厥陰經的『天地穴』,以及屬肝經的左右『膺窗穴』,左右『乳根穴』等十數穴道,亦有經脈相連,由此可知在『血囊』附近發作的傷勢,並非一定是直接擊在『章門』穴上,三者凡是被內家綿掌、辰州『陰冥掌』等一類陰柔掌力所擊中之人,傷勢發作時,俱有全身冰冷,足心發燙的現象發生,若單憑此數點,賢兄弟便來長白尋仇,委實稍嫌冒昧,公冶拙雖非好生閒事之徒,也少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了。」

  金振南始終凝神靜聽他滔滔而言,此刻突地縱聲狂笑起來,一面說道:「江湖之上,藝高者強,強者之言,便是真理,原無是非曲直之分,閣下又何必這般費事地說上半天,只要閣下真有讓我兄弟以及那邊三位朋友口服心服的驚人絕技,我兄弟立時拍手便走,如果不然,像閣下這般強詞奪理,再說三天,亦是無用!」

  公冶拙面色一沉,朗聲道:「公冶拙自知人微言輕,只是不忍在此名山中的方外之地,見到流血之事,是以才不惜良言相勸,卻想不到閣下竟將我一番苦心婆口,視作強詞奪理!既然閣下如此說,公冶拙亦不能教好友失望,此刻我就在此地,練上三樣淺薄功夫,只要賢兄弟以及那邊的三位朋友能練得一樣,那麼拍手便走的就是公冶拙,而非賢兄弟了!」

  金振南哈哈一笑道:「這才叫快人快語,這才是好漢行徑,我兄弟久想一睹『三絕先生』的蓋世絕技,只要閣下能在輕功、內力以及劍法上俱教我心服,我兄弟絕不在此多留半刻!」

  暗中一拉金振宇衣襟,兄弟兩人齊地腳跟微蹭,後退一丈,「落英神劍」謝一奇緩步走到公冶拙身前,恭身一揖,無言地退到一邊,「飛鷹」裘逸卻在公冶拙耳畔低語道:「公冶先生千萬小心,長白派數十年聲名,此刻全落在先生身上了。」

  公冶拙微微一笑,並自沉聲道:「難道裘兄信不過在下麼?」

  裘逸垂首無言,退到一旁,只見公冶拙雙掌一抱拳,朗聲笑道:「公冶拙就此獻醜。」

  語聲未了,長衫飄飄,頎長的身形,已自凌空掠起,肩頭、腿彎,絲毫未曾作勢,一掠卻已筆直上拔二丈,突地雙臂一分間,竟由「一鶴沖天」化作「玉女投梭」,閃電般投入大殿。眾人方覺眼前一花,公冶拙已從殿中掠出,手中卻多了四隻巨燭,身形方一出殿,口中暴喝一聲:「起!」又自憑空上掠二丈,雙手交替,竟將掌中的四隻巨燭,一排立在大殿簷頭,身形方自飄飄落下,眼看離地不及一丈,雙臂突又微一划動,本應下落的身形,竟變做平飛,飄飄飛向院中,緩緩落到雪地上,卻又恰巧落到他方才駐足的兩隻腳印之中。

  立在左側的長白劍派道友,以及「飛鷹」裘逸,已被他這種足以驚世駭俗的輕功絕技,驚得目定口呆,半晌過後,方自震天價喝出采來!

  右簷下五人對望一眼,亦不禁相顧失色!卻見公冶拙目光凝視簷頭紅燭,一陣風吹過,四支紅燭,滅了三支,只剩最左一支,燭火搖搖,將熄未熄,仍在風中掙扎!

  公冶拙微微一笑,緩緩伸出手掌,虛空向簷頭一招,那風頭中燭火,火光突地大盛,公冶拙左掌往外一切,只聽「啵」的一聲輕響,尺許火焰,竟自中分為二,公冶拙右掌一揮,半截火焰,竟緩緩落在第二隻紅焰以上,他左掌再次往外一切,第二隻燭頭火焰,便又應掌中分為二!

  剎那之間,這武林怪傑竟以絕頂的內家真力,將遙隔幾達七丈的四支紅燭,一齊點燃,眾人屏息而觀,至此又不禁一齊喝采。

  公冶拙微微一笑,左掌斜伸,護住簷頭燭火,身形微動,掠至謝一奇身前,接過他手中長劍,突又一掠而起,但見青光一溜,筆直投向簷頭,有如驚虹掣電般一閃而沒,公冶拙再次飄落地上,簷頭燭火仍自無恙!

  眾人方在暗中驚詫,不知他這一手劍法有何奇處,突地又是一陣風吹過,公冶拙長袖一拂,簷頭四支紅燭一齊落到地上,竟斷做四七二十八截!斷處整整齊齊,顯見是乃利劍所削,眾人這才知道,公冶拙方才那一閃劍,已在這四隻紅燭之上,各個削了六劍。

  「落英神劍」以劍法成名,此刻心中不禁又是喜悅,又是失意,喜悅的是今日危機,看來已可安然度過,失意的是自己苦練數十年的劍法,此刻拿來和人家一比,當真是有如皓月之與螢火。

  公冶拙緩緩拾起地上的斷燭,隨手一拋,只聽「噗」地一聲,雪地之上便已多了一團紅線,斷燭拋去雖有先後,落地之聲只有一聲,這種暗器手法,又何嘗不是足以傲視武林的驚人絕技,他雖說只練三樣武功,其實已露了四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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