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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二月中旬,江南虽已略有春意,但关外白山黑水间,却仍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,“三绝先生”公冶拙狐裘白马,极其从容地指点这漫地白雪,不住赞好,一面笑道:“数十年未到关外,至此方觉江南山水虽灵秀,却嫌不够雄奇开阔,尤其少年人不到此间,怎知天地之大,此行不论如何,总算给勤儿开了眼界!”

  “飞鹰”裘逸却不住焦急地催促公冶先生攒程急行,到了长白山下,虽已黄昏,裘逸依然不顾道路难行,连夜便要赶上山去。

  所幸公冶先生一行人俱是身怀武林上乘绝技,是以丝毫未曾坚持在山下留宿,这才挽救了“长白剑派”一场几乎灭门的浩劫!

  “长白剑派”发祥之地,乃是长白山腰处的“灵长观”,数十年相传,掌门人俱留居此处,是以“落英神剑”谢一奇虽非三清教下,却也循规留居此处,好在谢一奇终身未娶,生活与一般道侣并无异处,是以也没有不便之处!

  “三绝先生”一行人众,乘着满地雪光反映,极其容易地便攀上了长白山腰,“飞鹰”裘逸方自遥指着夜色中的一片黝黑墙影说道:“那边便是‘灵长观’所在之地,公冶先生到后,先饮上几杯热酒,挡挡寒气,再……”

  话声未了,突有一声慑人心魄的惨呼,自“灵长观”那边传来,“飞鹰”裘逸语声一顿,面色大变,公冶拙亦自沉声道:“看来‘长白派’变故已生,勤儿,你且带他两人绕路由后入观,我与裘兄先行一步!”

  最后一字落处,身形已在十丈开外,“飞鹰”裘逸虽然心中焦急惊惶,但亦不禁对公冶拙这种遇事调度之沉着得当,以及身法的曼妙惊人,暗中钦佩,一面抱拳陪笑地说道:“有劳少庄主辛苦了。”一面亦自飞身随后掠去。

  “飞鹰”裘逸虽以轻功掌法驰誉江湖,但此刻与这位“三绝先生”相较之下,仍觉相差太远,不是公冶拙放缓脚步,便再难追上,只听公冶拙沉声又道:“裘兄,‘灵长观’观内灯火通明,但自那声惨呼后,便再无声息,定是局势已极为险迫,你我若是来迟一步,倒真要抱憾终身了。”

  说话之间,两人已至“灵长观”外,只见观门未闭,门内却有纵横的剑气,往来相击于雪光、灯火之内,“飞鹰”裘逸大喊一声:“各位先请住手,九华山‘丹桂山庄’‘三绝先生’公冶拙在此!”

  他不通己名,却将“三绝先生”名字喊出,自是深信这四字有先声夺人之力,喊声方了,观内剑气立顿,一个手持长剑,满面惶急的灰袍长髯老者,已自如飞掠身,连声喝道:“公冶拙在哪里?裘兄在哪里?想煞我谢一奇了!”

  原来“长白派”此刻情势,正如公冶拙所料,正是极其险迫,“长白派”门下最为得力的四大弟子已伤其三,方才那一声惨呼,便是“长白派”当今的第二代门徒之首“玄霜”道人被“崆峒三剑”请来的武林高手“金枪银弹”董平,以一招“双插梨花”的枪法绝技,当胸刺了一枪,濒死之前发出!

  “落英神剑”谢一奇见到爱徒惨死,而自己盼望中的救星未至,知道只有自己动手,或许还能稍挽颓势,那知他与“崆峒三剑”中“七绝剑”金振宇甫一交手之下,便知道“崆峒三剑”确非徒拥虚名之辈,自己纵然拼尽全力,最多也不过只能和人家打个平手,心中不禁越发惊惶,此刻“飞鹰”裘逸的这一声大喝,实不啻救星从天而降。

  谢一奇目光动处,不等“飞鹰”裘逸引见,便已一把捉住公冶拙的手掌道:“阁下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‘三绝先生’了,小弟久仰大名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如雷灌耳……如雷灌耳的很!”

  公冶拙看见这极为沉着镇静的一派掌门,此刻不但满面惶急,言语谈吐,竟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,知道必是因为情势危急所至,遂也不多谦让客套,便随口说了声:“谢大侠言重了。”

  便当先走入观内,只见此刻“灵长观”的正殿之前院落四侧,满插数十只松枝火把,左侧一排灰袍道人,垂手肃立,右侧檐下的一排紫檀木椅之上,坐着四个俱在中年以上的江湖健者、武林豪客,正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,院中一人手提长剑,傲然卓立,虽亦近暮年,但双目有神,身躯笔直,毫无半分老年人的垂暮之气。

  “三绝先生”目光转处,场中情势,便已了然于胸,并知道今晚来此间寻仇之人,必是“崆峒三剑”,因“长白剑派”这三起仇人之内,只有“崆峒三剑”与自己无一面之交,心念微转,抱拳朗声道:“在下公冶拙,今夜……”

  那知他话未说完,卓立院中的“崆峒三剑”之长“七绝剑”金振宇便已冷冷接口说道:“‘三绝先生’大名,天下皆闻,在下兄弟,早已久仰得很了!”

  语意虽然客气,但语气却冰冷已极,“三绝先生”公冶拙上下打量此人两眼,仍自含笑道:“岂敢,公冶拙在江湖中虽薄有微名,岂能与‘崆峒三剑’相比,阁下如此谦虚,公冶拙实在汗颜。”

  “七绝剑”金振宇目光炯然一转,还未答话,“飞鹰”裘逸已自一掠而前,接口笑道:“公冶先生,你可知这位就是人称‘七绝’之剑的金振宇金大侠。”

  他言语之内,故意将“七绝”二字,说得分外响亮,自是存心想以此激起“三绝”先生公冶拙的怒气!那知公冶拙却面带微笑地不露声色,而金振宇反而沉不住气地仰天狂笑道:“不错,不错,兄弟在江湖中,确有‘七绝’之名,但我这‘七绝’,哪里比得上‘三绝先生’的半绝。”

  语声顿处,笑声亦倏然而顿,冷冷又道:“不知‘三绝先生’今夜来此,是无意游山,抑或是有心前来为‘长白派’架梁的呢?”

  公冶拙笑容不改,捋须道:“公冶拙亦想请问,金大侠今夜来此,是无意游山,抑或是有心前来寻仇的呢?”

  金振宇见他将自己所说的两句话,回敬过来,不禁狂笑起来,一面说道:“问得好,问得好……”

  笑声又自一顿,沉声接道:“但阁下不用金振宇回答,想必早已知道我兄弟此来是为着什么了,我兄弟三人义同生死,在下今日,正是为我三弟复仇而来,父子兄弟之仇,不共戴天,难道我兄弟此举有什么非是之处,要劳动阁下不远千里自九华赶来么?”

  江湖以内,讲究恩怨分明,有恩固必当报,有仇亦是非报不可,金振宇这一问,当真是言语锋利已极,那知公冶拙却故作不胜惊异地,“呀”了一声,皱眉道:“公冶拙实在莽撞,不知道令弟已然仙逝,但在下还想请教一句,令弟是怎生在谢大侠手下丧生的呢?据在下所知,十年来谢大侠并没有入关一步,而‘崆峒三剑’的侠踪,亦常在中原,难道是金三侠偶动游兴,竟远游到长白山来了么?”

  金振宇冷哼一声,心中何尝不知道公冶拙此问是在故作姿态,但“三绝先生”声名赫赫,他却又实在不愿无端树此强敌,只得将自己的满腔怒火,强自忍住,沉声接口说道:“舍弟虽非谢一奇所伤,却是死在‘白鹰’白冲天暗算之下,谢一奇与白冲天一门兄弟,白冲天是隐匿此间,我兄弟此来长白山寻仇,难道还是找错了地方么?”

  这“七绝剑”亦不像老而弥辣的江湖豪客,此刻竟仍然以问话来回答公冶拙的问话,当真可说是针锋相对,丝毫不让。

  那知“三绝先生”公冶拙却又不胜惊异地“呀”了一声,皱眉道:“依在下所知,‘白鹰’白冲天双脚已断,残废多年,而金三侠一身武功剑法,早已名动江湖,阁下若说金三侠是伤在白冲天手中,这不但更教我公冶拙不解,而且实在难以相信!”

  “七绝剑”金振宇双眉一轩,面上已自现出怒容,沉声道:“金振宇久仰阁下总率江南武林,以仁义行道江湖,是以方自敬你三分,而你此刻却如此以言语戏弄于我,金振宇倒要请问是何道理?”

  却见公冶拙竟仍不胜惊异地“呀”了一声,又自皱眉诧问道:“在下心中有不解之处,是以好言望金大侠释我疑团,那有半分以言语戏弄金大侠之心,金大侠这一问,却是问得大大地错了。”

  金振宇轩眉怒道:“舍弟多年前被白冲天暗算一掌,伤势至今方自发作,不治而死,今日我兄弟此来,便是要取白某人头,至我三弟灵前相祭,若有人阻挡,无论是谁,俱是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!”

  他两人的言语,句句相接,丝毫不给别人插言之余地!说到这,金振宇更是语声激昂,字字截金断铁!檐下四人,此时亦早已长身而起,双拳紧握,目光炯炯地逼视着“三绝先生”公冶拙。

  一时之间,院中死般静寂,只有风吹火把,呼呼作响,人人心中俱都知道,此时此刻,敌我双方都是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,心中各个充满戒备之意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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