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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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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風幽怨地瞟他一眼,聲音更低了:「我在放你出來時,所講的話你都沒有聽見……」 燕元瀾心中異常激動,過去拉著她的手道:「我聽見了……我以為姑娘是說著……姑娘,這蝕骨蛇漿無法可救了嗎……」 屠風滿足地一笑,嘶啞地道:「沒有救了,不過得君一握,身死無憾,別矣!公子……珍重……注意頂樓……」這癡心的女郎臨終時仍是背叛了師門,可惜她已沒有力量說出更多秘密,只講了頂樓兩個字時,燕元瀾手中便覺一片潮濕,低頭一看,她的纖纖玉手已經沒有了,只剩一灘清水,然後是手腕,香肩,酥胸,腹,腿…… 最後化去的是她的頭,花容上還留著一點微笑,杏眼間皺眉幾絲魚紋,她是有些年華老大了,不過她還是死在最美好的歲月中。 燕元瀾整個地呆了,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,一個活生生的人,居然會在片刻之間倏然消失,消失得那麼乾淨。 他默然地站了起來,白骨架成的地板上有很多空隙,屠風連清水都不剩了,可是屠風並未完全消失,至少有兩個印象會永留在燕元瀾的腦中,一個是她臨死的笑容,那代表愛情的滿足,一個是她眼角的魚紋,那代表一個女人的悲哀。 生之滿足,死之悲哀!他懷著惆惋的心情躍上了第三層。 這兒什麼都沒有,只陳列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兵器,長短不一,粗細輕重也不相等,燕元瀾好奇地拈起一柄短戟來一看,上面只貼著一張小字條,寫著年月日,旁邊卻是一列姓名,是一個頗有名氣的江湖人…… 燕元瀾遂知這是身死此莊的武林人士的武器,楊清不但將它們保留起來,而且還陳列編號,這女子人的心理真是無法揣測。 感慨良久,他又竄上了第四層,這一層中陳設迥異,室雖不廣,佈置得很是清雅,几榻劍匣俱全,紫檀的橫桌上放著筆墨,點綴著盆景,牆上粉刷得很平滑,掛著琴囊,榻旁有一面古銅鏡。 燕元瀾到了此地,心中倒覺得很是意外,四處流覽了一下,遂走到橫桌前,見上面放著一本薄薄的絹冊,冊面上寫著「鱗爪集」三十字。 絹冊上已經薄薄的積了層輕塵,顯見得很久無人翻動了。燕元瀾為著好奇,忍不住將絹冊翻了開來,只見第一面上寫著:「此為余偶思閒錄之句,諸兒不准偷閱,若有違背,立殺無貸!」 燕元瀾哦了一聲,心中暗道:「原來這是楊清平日抒懷的記載,那麼這屋子也一定是她靜靜思索的地方……這個對世界及男人充滿恨意的女人,不知她心中所想是什麼……」 基於一種內心的衝動,他真想翻開來看一下,可是繼而一想,這種私窺他人隱秘的行動不大光明,遂止住了這個念頭。 停手沉吟片刻,燕元瀾又被牆角的一幅小畫吸引住了,這畫上畫著一條彩色的飛龍,栩栩欲活,奮鱗探爪,異常生動,燕元瀾看在眼裏,心中不禁又是微微一動,心裏喃喃自語道:「鱗爪集,莫不是龍鱗龍爪,則這本冊子中,楊清一定是寫出她對谷師叔的種種,我應該看一下,或許可以知道她在十五年前,因何耍火燒森林的原因……」 想到這兒,他忍不住又將絹冊揭了開來,冊中大部份都是楊清對南龍谷中蘭感情的流露,有時是一兩句詩,有時是一段小文,筆跡有時端正,有時潦草,詞意有時是爰,有時是恨,可見這女人的心理極為矛盾,直到現在她還是愛恨參半。 燕元瀾又發現到她在敍述愛意時,字跡很端莊,情意綿綿,在敘抒恨意時,字跡就潦草了,狂放不羈,恨得非常激烈,充分地露出女性狂野的本質。 燕元瀾一面看,一面在心中感慨,覺得女人的心真是難以捉摸……突然,有段文字又引起了他的深思,這是一段小文,字跡不但潦草,而且還粗疏難辨,可見她在當時心中的激動:「……隔離著森森的樹林,我知道他在裏面,我恨透他了,何況還有一個最恨的人跟他在一起,我真想此刻以一把火,將他們,將我,一起都埋葬在這黑森林中……」 燕元瀾心中一陣猛跳,暗中道:「來了,來了,她終於說出來了,只是她的火只燒了谷師叔與我恩師,卻將她自己放了出來,究竟她還是怕死的!」 底下的字跡,頗為模糊,可是因為這是重要的關鍵,他只得聚精會神地看下去。 「不久,想不到在這黑森林中,居然還有與我同心的人……」 燕元瀾心中一震,忍不住叫出聲音來:「什麼!火不是她放的,那這一場仇隙結得多麼無謂啊!她為什麼要承認呢……唉,我滿以為這場劫火懸案已經水落石出了,誰知……」 在百般激動中,他勉強地往下看:「我真痛快,燒吧!將他燒得屍骨不存……火勢向四面包圍,他大概是死定了,十年想思已成灰,中蘭啊!今後我不會再恨你了,我要愛你一輩子,回憶你一輩子!回頭我給你收劫灰去,但願你不要跟那個天殺的北蠻子燒在一塊兒……」 燕元瀾又微微一怔道:「她對我恩師為什麼這麼痛恨呢?」 劫火無著,燕元瀾意興肅索地住下看去:「劫火殘灰中居然沒有他的遺骸,難道他跟那個北蠻子會插翅飛去了不成?中蘭!你不死我又要開始恨你了。不過……我很高興你沒有死……我看見那傢伙鬼鬼祟祟地也在附近,他的臉上充滿了失望,這把火沒有達到他的目的,他也夠難受的。」 「他請我不要說,我答應了,我不說,只要你存在一天,我要你周圍充滿了許多無形仇視你的人,然後你才知道我的愛對你是多麼的重要……」 燕元瀾深呼了一口氣,心中大定,因為至少這劫火主犯有了著落。合上了那本絹冊,立起身來。 古銅鏡中照出他肌肉結實的軀體,他略為遲疑了一下,想到楊清一定在這兒經常地顧影自憐,心中倒不由對她同情起來了。 望著自己半裸的身體,燕元瀾不禁有了一種羞愧之感。 再次將目光停至銅鏡上時,他又呆住了,他的胸前有一顆明亮的大珠,用絲線穿著,懸在他的頸子上,這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尹江其留下的,為了避免失落,他一直懸在頸子上!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蝕骨蛇漿化去了,唯獨鼇皮寶衣和這一顆明珠光輝依然,而且連絲線也都安然無恙…… 萍聚人說他身懷異寶,大概就是指這顆珠子了,這顆珠子救了他很多次,而他卻懵無所知,如不是此刻偶然的發現,他還是不會知道! 燕元瀾癡癡的摸著珠子,眼中開始浮起尹江其的影子! 燕元瀾輕捷地又跳上了第五層。 這是最空的一層,徒然四壁,除了石壁間鑲嵌著幾具骷髏之外,餘皆空無一物。 可是燕元瀾心中卻不作如此想,楊清既然將此塔作為藏寶的重地,絕不會留下這一層空塔。 審視半天,仍是找不到一點端倪,少年俠士卻又不禁有些氣餒,信手無聊,就朝一具骷髏上摸去。 那骷髏嵌得才及人高,可是燕元瀾的手才及一半,立刻又縮了回來,呆呆的又打量起來。 他的耳目極為靈敏,一點聲音都不會放過,就在他舉手欲摸之際,忽而有一種極為細小的聲音由骷髏口中傳了出來。 這種聲音營營習習,說不出像什麼,燕元瀾心中並不在意,不過因為好奇,他希望能找出一個究竟! 這些小蟲出來之後,立刻展開金黃色的翅膀,飛舞在空中,越來飛聚越多,終於變成了一大片,而那振翅的聲音也變為異常的刺耳。 燕元瀾初則一驚,因為這些小蟲絕非本來就生長在骨塔之中,若非原生原長,則楊清飼養它們,也一定不會是為了好玩。 所以在第一隻小蟲飛出時,燕元瀾已經凝神戒備,可是那些小蟲只在他的頭上群集,卻無攻擊他的意圖。 等有片刻,燕元瀾抬頭一望,只見頂上已為蟲群聚滿,嘈雜聲中,一片金黃的光彩直閃。 燕元瀾心中暗自忖道:「瘦西子頗擅用毒,這些小蟲必是絕毒之物,但不知叫什麼名稱……再者為什麼不攻我呢……」 正狐疑之間,忽然想起一事,心中不覺駭然! 北鶴令狐璞博古通今,廣治雜學,燕元瀾出身門下,自然也不含糊,他現在就是想起下一段話:「苗疆之東,有小蟲似蜂而微,營巢於腐屍朽骨之中,吮其骨髓以生,身具劇毒,螫之無救,以其身有腐屍之味,故曰屍蜂,金黃色,出必成群,苗人畏之如蛇蠍……」 就因為燕元瀾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,才想起師父的囑咐,證明這小蟲必是屍蜂無疑,但不知楊清以何法自何處將它們捉來…… 再等了一下,蜂群雖不下襲,卻也很有耐性地圍在頭頂不走,好似存心跟他泡上了! 燕元瀾正在奇怪這些小蟲何以不咬他,低頭一看,忽見胸前珠光大盛,這才明白群蜂不前,乃是畏懼寶珠之故,不由對這顆寶珠更覺寶貴起來。 等了一下,燕元瀾見群蜂並無退意,不由心中焦灼,因為蜂群將第六層的入口擋住了,常此耽擱下去,有害而無利。 想到這兒,他伸手在牆上扳中抽出一根細骨,用手捏得粉碎然後灑將上去,蜂群立刻一陣大亂,可是卻沒有墜落下來的! 燕元瀾之暗器手法已臻化境,這一把滿天花雨的碎骨屑,斷無不中之理,再者他功力深厚,若能打中,便是鐵板也該打穿,卻無法奈得此蜂何,如此想來,這小蜂也算是夠厲害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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