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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花戒恶的泪珠又流了出来,悲声道:“公子!您别为我们打算,我们不过是落溷残花,不配接受您这份高贵的感情!您应该另有所爱!”

  燕元澜醉态可掏,大声高笑道:“谁!还有谁爱我这生如蜉蝣之人?”

  花戒恶含悲道:“天下女子莫不以得您一笑一语为荣……”

  燕元澜继续大笑道:“胡说!天下哪有这种笨人……”

  花戒恶急了道:“怎么会没有?像雍冰姑娘……”

  燕元澜笑声突敛道:“不提她!她是条作茧的春蚕!我是条无羁的神龙,我不要被情丝所牵,我不要对人有所亏欠……”一面说一面脚下已踉跄不成步,秦无痴连忙上前扶住道:“公子,你醉了,您在说醉话!”

  燕元澜用手将她推开道:“我没醉,我心里明白得很……你们走不走?不走我就一个人走了,我连你们都不要了……”

  二女见他实在醉了,不敢拂逆他的意思,花戒恶连忙唤来主人,将酒菜钱付了,一人扶住他一边,向前走去。夜意渐深,荒凉的古道上寂无行人。

  燕元澜是鼻中呼着酒气,喃喃地道:“人生不满百,而怀千古忧……白驹随逝水,一去不回头……浮生何可恋,美人与醇酒……孰云欢情薄,频招红酥手……莫道不销魂,人比黄花瘦……”

  秦无痴与花戒恶二人默默地扶着他,听着他口中喃喃的胡说,心中有着一丝儿欣慰,却为更多的凄凉所浸透!

  蓦而一阵晚风吹来,带着砭骨的寒意,急酒遭风,燕元澜再也撑不住了,“哇!”残酒剩肴,随着他无限的心事,一下子都吐了出来,花戒恶不顾污秽,举起罗袖替他拭去唇边的污迹。

  燕元澜清醒了一点,歉然地对二人道:“对不起!我太任性了!”

  秦无痴轻轻一笑,柔声道:“公子别这样说,您心里不痛快,我们都知道!”

  燕元澜道:“这么晚了,又是这么冷,我不该急着要走的,累着你们跟我风露中宵,使我心中很过意不去!”

  秦无痴轻笑道:“我们倒不要紧,只是公子酒后却不宜在这强风之中行路!”

  燕元澜点头道:“不错,现在我的脚都是软的,一点劲都没有!”

  花戒恶低声道:“路边有水沟,冬来无水,倒是很干燥,宽可容人,深可避风,公子还是到那儿去歇一下吧!”

  燕元澜点点头,二人遂将他扶下了沟,燕元澜等不及地就想躺下,花戒恶道:“不行!您醉后体虚,地上寒气太重,躺着会生病的!”

  燕元澜笑着摇头道:“北天山冰天雪地中,我也躺着睡过觉,哪里就这么娇弱了!”

  花戒恶温婉地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也,婢子们既然在您身边,就不许您这么做!”说着脱下身上的氅衣,铺在一块平坦的地上,扶着他躺下,然后自己再盘腿坐下,扶起他的头,枕在自己的腿上,柔声道:“公子!您现在可以好好地休息了!”

  燕元澜的颈下传来一阵暖意,睁目一望,暗暗的夜色中,她丰腴白皙的脸庞似碧空中的满月,她的双眸似天际的朗星,他的心中升起一股虔诚的情操,低低地道:“戒恶!你知道你此刻像我的什么人!”

  花戒恶轻声道:“妾身不知道!”

  燕元澜含笑道:“你像我的母亲!”

  花戒恶的脸上浮起慈和的笑容,一种天然的母性在她心头滋长,彷佛这健俊的男子果真是她的婴儿,双手温和地抚着他的长发,口中低声道:“公子开玩笑,妾身当不起!”

  燕元澜却以梦呓似的声音道:“是真的,我很小就被师父带上山了,儿时的情形都不复记忆,甚至连母亲的容颜都不知道了,可是现在的这种印象仍深留脑中,我觉得此刻便是在母亲的怀中……”

  花戒恶心中微微一动,仍是含笑道:“公子早别慈母,很少尝到家庭的温情,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!”

  燕元澜忽然道:“无痴!你在哪里?”

  秦无痴正瑟缩地呆在旁边,望着花戒恶,微露羡色,闻唤忙道:“妾身在这儿!”

  燕元澜道:“你坐过来一点,让我看得见你!”

  秦无痴连忙挪到花戒恶的身旁坐下,燕元澜又道:“让我握着你的手!”

  秦无痴伸出手去,微微有些颤抖。

  燕元澜握住她的手,真情激动地道:“现在我接触你们,看得见你们,我觉得与你们从无如此接近过!此刻我心中什么都不想,假若生命就如此单纯该多好!”

  二女忽然感动,珠泪簌簌而下。

  燕元澜又低声道:“别哭,你们美丽的明眸中不应该有泪水,你们美丽的脸庞上,不应该有哀伤,笑一下,为我笑一下!”

  秦无痴先笑了,像海棠吐着新蕊,花戒恶也笑了,傀牡丹绽着初葩。于是燕元澜也笑了,笑声中有着无比的满足,以诗般的声音道:“美啊!美极了,世人纷纷争逐名利,却不知至贵之物,尽在此中……现在,无痴,用你银铃一般的声音,为我唱一支歌,使我在这冬天的原野上酣然入梦!”

  这是冬天,而且还是在荒凉的山沟中,砂砾中没有一朵花,一株草,可是在三个人的感受中,这的确是柳媚花娇的春夜!

  秦无痴的歌声响了:“妾发初覆额,折花门前剧,
  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,
  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……”

  李青莲长干行一诗,刻划尽小儿女的情感,秦无痴梦幻似的歌喉,却将那些情态唱成活跃的生命了!

  忽然,暗中有人传来一声轻哼,这声轻哼来得那样突然,使得三个人都猛地惊了一下。

  燕元澜首先警觉地坐起喝道:“谁?”

  暗中并无回音,然而他锐利的眼神,已瞥见一条人影向西北方闪去,酒意已消,功力全复,燕元澜一式“龙跃九州”猛翻过去,轻飘飘地刚好落在那条人影之前,黑影劈胸抖出一掌,燕元澜从容地挥掌横格,对方掌力不若他的劲强,闷哼一声,又被击退了回去,不过他的身形很是矫捷,刚一定身,立刻又向旁边窜去!

  “留下!”这是一声娇叱,发自花戒恶的口中,纤掌一圈,已将他的去路封死,另一边的秦无痴亦封住了他的后路。

  黑影双手一摊道:“算你们凶,留下就留下!”

  声音甚是熟悉,燕元澜一听就知道是刚走不久的尹江其,不由得讶然道:“尹兄怎么又回来了?”

  花戒恶亦怒道:“你这家伙简直是阴魂不散,老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干什么?”

  尹江其怒道:“我不做亏心事,怎么算是鬼鬼祟祟的?”

  燕元澜听出他的话中带刺,微怒道:“尹兄说谁做了亏心事?”

  尹江其怒道:“你!”

  燕元澜半愕半怒地道:“尹兄说话要有根据,怎可随便含血喷人?”

  尹江其道:“我一点也不乱说,你自己分明就是那雍姑娘所寻之人,却不敢承认,而且还辜负她对你的一片痴情,反而鼓励我去追她!”

  燕元澜一阵默然,片刻才道:“小弟实在是另有苦衷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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