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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


  卜星楼哦了一声:“贵友尚未到?”

  郁新仁点头道:“说也好笑,我在等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!”

  卜星楼感到兴趣的笑道:“如此,恐怕晤了面也素昧平生,能不有交臂错过之虞?”

  郁新仁道:“是嘛,我已在这里等候三天了,凡是上山的人,我都想问问。”

  卜星楼心中一动,道:“可知贵友是老?是少?是男?是女?相貌特征?”

  郁新仁摇头道:“这很难说,我忘了一句,我是代朋友等他没见过面的朋友。”

  卜星楼为之啼笑皆非,道:“那么贵友何在?”

  郁新仁一指狗肉道:“他为了此物,为了招待未见面的好友,专门去买作料去了。”

  卜星楼大奇道:“有这种事?贵友既不能预知那位未见面的朋友的朋友何时来?怎能先备……香肉以待……”

  郁新仁搓手道:“这个,就非我所知了,反正这位敝友一向疯疯癫癫,所以多是莫明其妙的,也许,他有他的道理。”

  卜星楼道:“贵友大约是个玩世不恭,游戏人间的奇人,以狗肉待客,而又在竹林之中,确实有趣。”

  郁新仁失笑道:“足下,这种东西不能见人,能在家中作为盛宴吗?”

  卜星楼为之哑然。

  郁新仁又哑然道:“好教足下奇怪,敝友还是佛门弟子,算是方外之交。”

  卜星楼一听,竟是和尚,而以狗肉待客,太妙了。

  他当然不便表示什么,只好拱手道:“匆促不及多谈,小可先行一步,容再相见。”

  郁新仁道:“足下何太匆匆,尚未请敬台甫?”

  卜星楼迅忖道:“对方陌生,先自报姓名,自己有实告姓名的必要吗?……用真名抑或……”

  郁新仁已续道:“姓名只是一个人的符号,张三李四不拘,足下如有不便,我们就谈谈别的事吧。”

  卜星楼沉声道:“小弟卜星楼。”

  郁新仁竟无什么反应,似乎对这姓名不注意,甚至没听过,只是随口客套地道:“原来是卜兄……”

  话未了,猛听踢踏踢踏地跑得好急,有人来了。

  郁新仁笑道:“敝友来了。”

  只听老远就扬起上气接不到下气的怪声:“喂!有人没有?快来帮忙。”

  郁新仁答道:“我来。”

  向卜星楼笑道:“卜兄请勿见笑,敝友实在……”

  只听踢踏踢踏的声已近,直吼吼。

  “快点,奶奶的,还好没被那些秃驴看到,险乎哉!”

  卜星楼差点大笑,既已知道郁新仁的敝友是和尚,哪有和尚骂和尚之理。

  一看之下,可不是,只见一个矮胖如冬瓜的中年和尚,一件像叫化子一样的百补千钉僧衣,由于积满油垢灰尘,已几乎分不清是什么颜色。

  一双虬筋怒突,污七八糟的脚板,所着一双空前绝后的大破僧鞋,所以一走起来就踢踏作响。

  由于和尚两手都提着瓦罐和碗筷之类,随时有掉下来之虞,难怪他要叫人家帮忙了。

  也不知青天白日,和尚怎能拿这些零碎而能避人耳目。

  郁新仁已经帮和尚拿下几件杂碎。

  卜星楼是何等人,只一照面,便已看出中年和尚虽尘垢满面,一副肮脏相,但两太阳穴隆起,寿眉豹眼,五官端正,半阖如睡的双睛,隐蕴精光,便知也是武林人物,而且内功造诣极深,只是故作疯癫,隐蔽本来面目而已。

  想起恩师叮咛嘱咐,不由心中一动。

  他转念间,郁新仁同和尚已到了面前。

  卜星楼拱手道:“卜星楼见过大师。”

  中年和尚刚放下手中之物,抹了一把面,哦哦道:“奇怪,我和尚和你没有见过面,怎知道我是厨房里的大师傅?”

  原来是专司烧饭的大和尚。

  郁新仁有点窘,岔言道:“卜兄,小弟这位方外之交一向随便,不必拘礼……”

  和尚翻眼道:“什么话?是说我和尚不懂礼数?笑话,见僧如见佛,敬佛即敬僧,这是烧香求佛之道,我和尚受他一拜也不为过,喂喂,施主准备了多少香金?”

  轮到卜星楼有点窘了,他知道,对付这种隐于三界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,是不可以常理度之,忙笑道:“香银虽未多备,却有一片诚心。”

  和尚擦擦手道:“心到即灵,不必上山进寺了,我和尚,就代收香油钱,不论多少,随意布施,当然,越多越好,我佛降福,也是随香银多寡而言。”

  郁新仁道:“罪过,罪过,我佛慈悲,请勿生嗔……”

  卜星楼也觉得和尚太不像话,心念一转,推敲和尚可能有寓意于言外?忙道:“大师傅说得是,只是,香银在两位敝友身上……”

  和尚嗅了一声:“那就算了,只是我老和尚可要赔本。”

  卜星楼为之愕然不解。

  郁新仁摆手,笑道:“卜兄我们坐下来谈吧。”

  和尚叹道:“我和尚好容易抓到这只又肥又壮的黑狗,作料齐全,要作最拿手的红烧香肉,虽得天下有此美味,你却作了现成的不速之客,我和尚好不心疼!”

  卜星楼恍然大悟,所谓“赔了老本”,原来如此,为之啼笑皆非。

  他急于离去,关心二女,虽觉得郁新仁与这和尚都有值得探索的必要,却不愿在此多作耽搁。

  且知对方二人都在等人,有的是见面机会,不如等与二女会合之后,再作道理。

  遂向郁新仁抱拳笑道:“多谢二位美意,只是小可有事在身,二位既在等待贵友,未便打扰,容待放过香后,与敝友再来请益……”

  正要抽身,和尚已连道:“这样也好,这样也好,世上自以为聪明而实在愚蠢的人实在太多……”

  卜星楼心中一动,接口道:“大师可是说小可不堪承教?”

  和尚也不理,自顾把茴香、蒜头作料一一整理着,自己咕哝着:“放着现成口福不会享,眼前的好机会当面错过,岂非太蠢?”

  郁新仁若有所悟地一笑,上前把住卜星楼右臂道:“卜兄,务请多盘桓一下,小弟有所请教,何况,现在上面有官家内眷在上香,随喜也不便,不如小坐。”

  一面拉着卜星楼,走向那块巨石。

  和尚并不管这些,已取出一把尖刀,一把抓住狗肉,自说自语。

  “谁叫你甘心作人家的走狗?狗眼看人,活该碎剐,我和尚要好好超度你一番,酒肉穿肠过,佛在心中坐,善哉!善哉!”

  说着,已尖刀连下把狗肉切成小块小块的,好利落,确实是大师傅手艺。

  卜星楼迅忖:“这两个人到底是何居心?素不相识,却又处处似有寓意?这和尚胡言乱语,打什么禅机?”

  和尚叫道:“新仁,别闲着,该升火了,香肉是越烧得久,越火候到家。”

  郁新仁一笑,道:“枯枝已早收集,还没有锅,如何红烧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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