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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馬二憑頷首道:「不會錯,但不知那粒最有價值的芝實還要經過多少年月才可成熟?」

  蕭冷月道:「這株芝草的價值太大,是誰留在這破損的茅屋之內?會……會是狄小珊麼?……」

  馬二憑伸手一指道:「晶瓶之下壓有素紙,紙上定有留書,月妹怎不看看?」

  蕭冷月臉上一紅,放開馬二憑的手兒,舉步向前,抽出瓶下素紙。

  誰知她不看還好,這一抽出素紙觀看之下,竟看得立時掉下淚來……

  馬二憑詫道:「這素紙之上寫些什麼話兒,怎的使月妹一看之下,立生傷感?」

  蕭冷月道:「只是一首七絕,馬大哥自己看吧……」她語音淒咽,一面發話,一面則把那張素紙向馬二憑遞了過來。

  馬二憑接過一看,只見紙上寫著:「孤星難再侶寒霜,且喜天山月有光,為祝月星永偕好,一株芝草略添妝。」雖然,在這首情意既決絕又纏綿的七絕之後並未署名,但無論是蕭冷月或馬二憑,均可一看便知這是「寒霜公主」狄小珊的筆跡語意!

  決絕,是對馬二憑……

  纏綿,是對蕭冷月……

  故而,一看之下,使馬二憑心中慚愧,默默無語,蕭冷月卻又惶恐又感動地流下了兩行珠淚!

  靜默片刻以後,還是馬二憑先行開口,他頹然一嘆道:「照這詩意看來,狄小珊仍恨我昔年負她太甚,她……她多半已經走了……」

  蕭冷月搖頭道:「不會,狄姊姊一定沒走!」馬二憑見她語意神情均表現得十分肯定,不禁詫聲問道:「月妹是根據何事如此斷言?」

  蕭冷月道:「狄小珊姊姊與秦黛黛的感情極深,她既然追蹤來此,則在秦黛黛不曾安然脫險之前,狄姊姊絕不會離開這『雙心魔宮』!」

  馬二憑道:「倘真如此,我似乎還有見她一面、解釋請罪的機會?……」

  蕭冷月接道:「當然有機會,不過……」

  馬二憑見她語意忽頓,略有遲疑,不禁咦了一聲,向蕭冷月問道:「為什麼,月妹為何語音忽頓,有所遲疑地不說下去!」蕭冷月妙目中神光電閃,揚眉說道:「我認為昔日的狄小珊是希望馬二憑莫入江湖,不求名利,與她作一雙極平凡極幸福的無愁情侶……」

  馬二憑點頭道:「月妹猜得不錯,狄小珊確有此心,只恨我不識好歹,辜負了她的這番情意!」

  蕭冷月道:「但狄姊姊既然也入江湖,她的觀念必然改變,她如今定是希望馬二憑成為頂天立地、傲世無雙的一顆高朗的『孤星』,而不希望你成為連對『孤星醜客』鐵心仁都鬥不勝、徒負虛名的窩囊的『孤星俊客』!」

  馬二憑只聽得一張俊臉由白髮紅,由紅轉青,漸漸再由青復白!

  蕭冷月見了他這等神情,有點著慌,也有點後悔,陪笑低聲問道:「馬大哥,是否我的話兒說得太重一點,請……請你不要怪我……」

  馬二憑愧然一笑,搖頭答道:「我知道月妹說的乃是金玉良言,怎會怪你?我……我只是心中有些惶愧而已!」

  說至此處,拂去灰塵,在屋角就地坐下,向蕭冷月正色又道:「要勝鐵心仁,非恃耐力不可,月妹請為我護法,我要把荒疏已久的師門絕學『大還真力』好好再凝練一遍。」

  話完,立即雙目微闔,用起功來,似把一切煩人、惱人的兒女情懷完全撇開,進入了無人無我的內家妙境!

  蕭冷月哪敢怠慢?先把晶瓶素紙收入囊中,然後便在茅屋的當門之處坐了下來。

  她選擇這個位置,是一面自己用功,一面為馬二憑護法,防範突來驚擾。

  馬二憑的「大還真力」是極高明、極上乘的內家絕藝,練成固屬艱難,要複習凝練一遍,也不是易事……

  他必須盡摒百欲,神與天合,氣調龍虎,通轉九宮雷府,十二重樓,先使本人全身奇經八脈,每一處穴道,都舒暢無礙,然後才可產生周循不竭的「大還真力」。

  做上一遍功夫,至少也要一個對時,也就是一日一夜以上。在這一日一夜之間,不能有絲毫外擾,否則,對馬二憑影響太大,重則能令他走火入魔,輕則也會使馬二憑浪費時間,前功盡棄!

  蕭冷月是內家絕頂高手,自然深明利害,故而選了這當門的位置,準備稍有動靜,她便出去應付,不允許任何人侵進這茅屋之內!

  黃昏,夜盡,又告天明……

  幾乎有七八個時辰過去了,馬二憑垂簾靜坐的俊臉之上,現出了一層玄光!

  蕭冷月看在眼中,知道馬二憑的內功施為正入佳境,不由從嬌靨上浮現一片寬慰的微笑!

  但她臉上雖有寬慰的微笑,心中卻仍有點莫名其妙的迷惑!……所謂迷惑,是來自一些極輕微的聲息……

  所謂極輕微的聲息,是於約莫半個時辰前發生於茅屋左近。這些聲息發出時,蕭冷月極為震撼,幾乎想立即衝出茅屋,看看是何人物。

  但她略微鎮定,想聽清究竟,再付諸行動,而那奇異的聲息卻靜止於茅屋之外!

  等……等……等到如今……!

  茅屋外仍是一片靜寂……!

  蕭冷月起初不解,弄不懂那聲息既然前來,為何又潛伏於屋外不動?

  漸漸,她從弄不懂之中慢慢終於自以為弄懂地起了一種假設想法。

  蕭冷月認為或許是狄小珊雖示訣別,仍未斷情,如今正在茅屋之外,不辭風露,立盡終宵,悄悄為馬二憑護法……!既有這種美麗的假設,蕭冷月自然想設法加以證實。求證之法無他,只有出去看看!

  蕭冷月站起來了,她行動萬分小心,不帶絲毫聲息,甚至於連呼吸方面都採用他人無法與聞的「內家龜息之法」。因為,她知道只要這茅屋內響起絲毫有人出室的聲息,那位「寒霜公主」狄小珊便會化成一片寒霜,突然消失!故而,蕭冷月起立的動作緩慢無聲,但起立以後的動作卻快得像一枝箭!

  速度,像脫弦的勁矢,方向,是這茅屋之外……可惜,蕭冷月白費心了,黎明微曦雖不十分明亮,但已足夠她一眼看清,河上有浪,草上有霜,天邊朝陽未現,有未墜的冷月,也有曙後的孤星,卻沒有半點人影!

  蕭冷月在失望之中有點不服氣了……所謂「不服氣」,是她不相信她曾經聞得有人接近茅屋的聲息會有錯誤?會是幻覺?

  她有自信,絕對不會錯誤,也絕對不是幻覺,最多那聲息不是人,是隻猿猴,或是其他靈獸而已。

  但是人應該有人蹤,獸應該有獸跡,他們絕不會從虛無中出現,在奇幻中消失!

  於是,蕭冷月就她記憶中的方向,低頭看地,仔細搜尋!常言道:「但得功夫深,鐵杵磨成針,萬般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。」蕭冷月果然看出來了……

  這是個輕功極俊的人,但地上有露,草上有霜,蕭冷月更是行家,具有一雙慧眼,遂被她看出,這人是從大河下游的方向走來,到了距離茅屋約莫七八尺外停止,並站立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,才在他最後凝立之處,留下兩隻比較清晰的腳印!這是蕭冷月看得懂的事兒,但卻也有她看不懂、想不通的事兒……

  蕭冷月看不懂想不通的是這人從大河下游悄悄走來,卻是如何走去?

  她幾乎已斷定這人是狄小珊,但狄小珊只不過號稱「寒霜公主」,不是真正的「寒霜」,她不可能無影無蹤地驟然消失!看不懂,只有再看,想不通,只有再想……

  果然多看有益,蕭冷月在苦心注視之下,又看出了兩點端倪……

  第一點是距離那較為清晰的兩隻腳印的數尺之外,地上有兩個淡淡的字跡,寫的是「不必」二字,彷彿是狄小珊不辭風露,立盡終宵後,隔空揮手所劃,以排遣胸中的寂寞惆悵!第二點是這兩隻腳印的後跟方面比前腳掌部位來得清晰!看見了,自然要想!關於第一點,蕭冷月是雖想得通,卻拿不準!

  「不必」二字,可能是狄小珊自抒胸臆,覺得既已與馬二憑斷情,「不必」再為他辛苦護法,風露終宵……

  也可能是料定自己有相尋之舉,表示她心意已決,要自己「不必」多事……

  用意不出這兩者,但兩者之間的取捨衡量,蕭冷月卻無法拿捏得準!

  關於第二點,蕭冷月卻似乎想通,頗有自信!

  她認為腳印的後跟部位較為清晰之故,多半是狄小珊曾腳跟用力,向後倒縱!

  為了求證,她站在那兩隻腳印中,提足輕功,盡量不帶絲毫聲息地向後倒縱而出!

  這一縱,因欲避免聲息,只縱出一丈二三,是落足在一道小小河堤之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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