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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玉清師太又復說道:「一十二條人命悉數被殲,似與江湖恩怨有關,何況石員外僕婦的遺屍手中,還執有五行輪、弧形劍等一般俗手難於使用的外門兵刃;倘若我作一大膽假設,石員外明是河朔間有名的善士,實際上可能仍屬江湖人物,最多不過因居積已足,洗手歸隱而已!……」

  馬二憑道:「石家莊的莊院房舍隱含奇門生剋的佈置,故而師姊之言,已非大膽假設,確定可以成立!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既然成立,則石員外這等人物的莊院之中,多半建有地道或是秘室,甚至於藏有啟人覬覦、因而喪生的奇珍異寶,馬師弟睹屍驚心、皺眉離去之際,那黑衣女子可能正在地道或秘室中搜尋什麼重要物件?」

  馬二憑深表佩服道:「可能,可能,絕對可能,師姊的第二種解釋是認為我和那黑衣女子彼此錯過?」

  玉清師太笑了笑說道:「第三種解釋是那黑衣女子既未悄然走去,也未進入什麼地道秘室,她在聞得師弟入莊聲息後,可能藏於暗處,冷眼注視,一明一暗,一個無意,一個有心,加上她更功力極高,你未必能發現呢?」

  馬二憑道:「對,對,這項解釋,似乎最有可能……」玉清師太搖頭道:「不,這項看起來最有可能的解釋,卻應予以摒除,因為那黑衣女子身分特殊,是在河朔間到處尋你,甚至逼得你改用『孤星俊客』的身分,使『瘦馬書生』馬二憑暫隱人間的『寒心仙子』,她若發現是你之時,定必一撲而出,還會藏在暗處……」

  馬二憑不等玉清師太說完,便自截斷她的話頭,接口說道:「她可能認不出我,當時我已用人皮面具易容,變成如今這副形相!」

  玉清師太微微一笑,向馬二憑搖了播頭,表示異議說道:「馬師弟,我記得我問你秦盼盼姑娘是否『寒心仙子』之時,你曾斷然否決,並說『面容易變,神韻難改』!這八個字兒,對她適用,對你又何獨不然?『情』之一字,感人極深,玉露金風,銘刻肺腑!慢說你變作『孤星』,就是變作一鉤『冷月』,一片『寒霜』,但那份『瘦馬書生』的神韻,卻絕難完全甩脫,在情人眼中,一看便知你是驢是馬!」

  馬二憑聽得深以為然,並體會出玉清師太言外之意,點頭說道:「人在局中,確實靈智不清,不如局外之人來得高明!師姊如此闡釋,是否認為那『寒心仙子』雖入江湖,卻不一定墮落魔道,為非作歹,叫我不必挖空心思,去向什麼『玉娘子』、『摩伽魔女』身上,打聽消息?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常言道:『眼前有佛,何必西天?』秦盼盼姑娘既向你說出那樁『馬肉星心』的故事,足證她與『寒心仙子』定是手帕至交,師弟又何必再與那些聲名污穢的蕩婦淫娃接近,致惹俠譽之玷?」

  馬二憑抱拳道:「師姊教訓得對,如今師姊是否相助小弟再復走趟金鼎峽呢?」

  玉清師太道:「我是閒雲野鶴之身,並無任何羈絆,只要師弟有意,便再去一趟商山金鼎峽,查查那前後兩位秦盼盼姑娘,在品格氣韻上頗有差別之謎,並進而探察一下那位『寒心仙子』,如今究竟何在?」

  馬二憑皺眉道:「金鼎峽當然要去,但我與金冷月既已定約明歲元宵,如今先期而至,豈不有點違背江湖傳統?」

  玉清師太微一沉吟道:「我有辦法……」

  馬二憑大喜道:「師姊請加明教!」

  玉清師太把兩道充滿慈悲智慧的目光,盯在馬二憑的臉上問道:「師弟,在我說出這樁主意以前,要先問你一項問題,你必須從實答覆。」

  馬二憑拱手應道:「在師姊佛駕之前,小弟怎敢有半句不實之言?」

  玉清師太沉聲問道:「馬師弟,你對咬過你一塊肩頭血肉的『寒心仙子』,究竟愛是不愛?」

  馬二憑想不到玉清師太竟是這麼一問,不由怔了片刻,囁嚅答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業……業已對她挖肉斷情……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我懂得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之理,馬師弟當時絕藝未成,力圖上進,生恐耽誤對方青春,才來了那手情到深時情反斷的挖肉酬情之舉,但我猜你盡得『天癡遁客』師伯儒道釋三家絕學,以青衫瘦馬名震江湖以後,定會悄然回到那無名山無名谷無名溪畔的土地廟前,看看青梅竹馬的昔日戀人,是否仍在癡癡等待,望盡黃昏……」

  馬二憑赧然點頭道:「師姊猜得不錯,我回去過……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玉露金風,山川依舊,斜陽影裡,不見伊人!師弟當時的惆悵心情,可想而知,你以為對方已投入他人懷抱,卻絕想不到那位姑娘因對你過份癡情,居然也入江湖,並幸遇明師,練成絕藝,變作『寒心仙子』!」

  馬二憑神情沮喪道:「小弟縱然再擅推理,也無法憑空推斷出會有這等發展?」

  玉清師太正色沉聲道:「故而,我問的是現在,當初你癡癡愛她,後來因『愛』而勉強『不愛』,如今,你知曉她也入江湖,變成了『寒心仙子』,究竟還愛不愛呢?」

  馬二憑知曉在這位通情達理的師姊面前,不必矯情,遂微喟答道:「師姊,小弟若對她已無愛意,又何必甘玷清名,去和那『摩伽魔女』、『玉娘子』等,打甚交道?」

  玉清師太目中神光電閃,唸聲「阿彌陀佛」,揚眉說道:「好,既然如此,馬師弟請還本來……」

  馬二憑惑然道:「師姊此語何意?是……是叫我放棄『孤星俊客』馮多心的面目,恢復『瘦馬書生』馬二憑的身分?」

  玉清師太點頭道:「對,一來,明歲元宵之約,是『馮多心』與金冷月所訂,你以『馬二憑』的身分硬闖金鼎峽,便不算違背武林規矩!……」

  馬二憑笑道:「師姊想得妙,否則,我若以『馮多心』的身分期前犯約,真難免被金冷月有所訕笑!」

  玉清師太道:「二來,師弟摘下人皮面具,作上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,『瘦馬書生』馬二憑再出江湖之訊,必然傳遍四海八荒,那時,你根本不必費事去找『寒心仙子』,她自會聞聲而至,前來找你!」

  馬二憑一面聆聽玉清師太說話,一面已深以為然的在伸手卸卻臉上所戴的人皮面具。

  玉清師太向他全身上下略一注目,面含微笑說道:「馬師弟既復本來面目,無須再作喬裝,這件青衫滿佈酒漬風塵,也該換一換了,瘦馬書生風神絕世,不必如此落拓,當那位『寒心仙子』尋來見你之時,也好給她一份舊人如玉的驚喜愉悅!……」

  馬二憑恭身陪笑道:「是……是……小弟恭遵師姊教訓,到前途市鎮上買件新衣,換換行頭。」

  玉清師太失笑道:「有關師弟利慾薰心、色慾迷心的流言業已澄清,但對於名慾醉心一節,倒可不必理它,爭名,不是壞事,若能索性把金鼎峽元宵之約,改為『武林第一人』的名號之爭,引得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紛紛現形,視其惡性重輕,一一誅除勸化,使武林清平上一段時間,豈非莫大功德?」

  馬二憑劍眉雙軒,俊目中閃射出朗朗神光,連連點頭答道:「好,小弟以『瘦馬書生』之名遊俠冀北時,因遵先師之囑,盡量韜光隱晦,通常所展露的,不過是適合書生身分的『詩魄詞魂掌法』,以『孤星俊客』闖蕩時,則收藏儒家絕學,多用玄門『天星罡氣』,如今,敬遵師姊啟迪,與群邪作一周旋,不再有任何隱晦,可能連佛門中的『天龍無相步』和學而未全的『大羅十三劍』也一併施為,讓那群魑魅魍魎看點顏色!師姊是大大行家,若發現小弟所學不純或火候欠到之處,要不吝指點才是!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馬師弟說哪裡話來,關於十三式『大羅慧劍』,我和你一樣,只蒙恩師傳了十式,由於資質關係,火候定必你深於我,千萬不要存甚客套之念,倒是我又想起一事問你,師弟的那柄鏽痕斑駁,但鋼質頗佳的長劍呢?」

  馬二憑搖頭笑道:「那等尋常青鋒,有何用處?當日去往金鼎峽,不過借它裝裝門面,早已被我棄之深壑。小弟既習『天星罡氣』,可以折枝代劍!」

  玉清師太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:「江湖人不妨氣概凌霄,但驕傲卻應大戒,當世群邪中好手極多,遇上常人,不需用劍,若遇勁敵,則折枝之舉,未免太嫌托大!……」

  馬二憑聽至此處,日注玉清師太,揚眉含笑說道:「聽師姊之言,莫非想替小弟弄柄前古神物,來蕩滌腥膻,掃除魔孽?」

  玉清師太笑道:「前古神物,當世中能有幾多?得之者,視如性命,未出世者,又多半在古代帝王將相的陵墓之中,不知從何發掘,要想弄它一柄,談何容易?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微頓,手中長尾「滌塵玄拂」擺處,突然起了一片清越龍吟!

  原來,玉清師太的「滌塵玄拂」拂柄乃是中空,如今竟從柄中抽出一口小劍。

  這小劍長才盈尺,但光色如銀,精芒流動,令人一望而知,不是凡物!

  玉清師太持劍在手,反覆看了一看,向馬二憑含笑說道:「這柄劍兒雖非前古聖品,但也係用金精鋼母,聘請名師鑄造,洞金穿石,不算凡物!我自把『大羅慧劍』化入拂招遊俠江湖以來,雖遇過幾次勁敵,倒始終僥倖,不曾用過此劍!如今便送給馬師弟防身,你不要嫌它尺寸太短才好!」

  馬二憑搖手道:「不是小弟不領師姊厚賜,師姊拂中藏劍,當世罕有人知,正好留來對付扎手勁敵!至於小弟……」玉清師太見馬二憑不肯接受自己所贈的小劍,正自有點不悅,突然雙眉微軒,臉色一變!曠野山風之中,竟從遠遠的峰腳下,隱隱送來了「賣……劍」二字!

  這喊叫「賣……劍」之人,語音蒼老,但中氣甚弱,顯然是位上了年紀之人,不是受了內傷,就是人在病中!

  馬二憑也看出玉清師太有些不悅,借此機會含笑說道:「師姊請把這柄珍貴的短劍收起來吧,小弟有所需時再向師姊借用,那峰腳下既然有人賣劍,不妨過去看看,或許機緣湊巧,能弄到一柄稱手之物,不就太妙了麼?」

  玉清師太也知小劍尺寸太短,防身雖極具威力,攻敵可能卻有所難於盡量發揮,遂收斂了臉上的不悅之色,一面回鋒入拂,一面點頭說道:「如此山野,有人高呼賣劍,實是奇事,我們去看看也好!」

  這兩位武林奇俠身形晃處,哪消片刻,便到了前面峰腳,看見有位灰衣老人,在一株半抱大樹之下倚樹而坐。這老人鬚髮蒼白,年齡約在七十左右,臉色灰白,神情十分委頓!

  而且,不單兩手空空,連肩頭腰下也未見有什麼劍柄劍鞘。但他一見玉清師太與馬二憑飄然而來的絕世身法,以及玉清師太手中所執的「長尾玄拂」時,目中已萎的神光陡然迸現異彩!馬二憑睹狀之下,暗叫一聲「不妙」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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