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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第二种情况是这神秘人于走出八尺后便未再动,他冒着寒风屹立在河岸上,眺望四外,为自己救人之举护法!假如是这种可能,则此人太以可敬!

  也太以可爱!究竟是可怕?可敬?抑或可爱?

  马二凭弄迷惑了?由于心神不定,几乎连隔体传功的救人之举,都有点气机不纯,险些出了岔错!

  马二凭不由惊然一惊,赶紧一志凝神,把一切杂念完全摒诸心外!

  他是有高深施为之人,这一尽摒百虑,全力施为,竟约莫提早了半个时辰便大功告成,绾魂九幽,救了那黑衣女子的一条性命!

  其间,马二凭彷佛又听得茅屋外有过声息。待黑衣女子的气息已被自己导引得可以自行流转后,才向对方耳边轻轻说道:“姑娘,你一身湿衣业已烤干,请自行更换,我到这茅屋之外看看。”话完,轻轻放下那黑衣女子,便一闪身形,飘出茅屋。他目光首先所注之处,是茅屋之北的八尺左右,也就是那神秘人失去声息的所在。

  那里正是河岸,岸下便是滔滔东去的湍急河流!

  但河岸上没有丝毫人影。

  这现象并不代表神秘人的功力太高,可以化为烟云浪花而消失,马二凭仍认为神秘人曾冒着彻骨寒风,立尽终宵,为自己辛苦护法!

  因自己曾隐约听得第二度有人落水的声息,但那时自己正专心行功,神秘人若是在自己功成前悄悄溜走,却属太难发觉!人既不见,茅屋门上应该总有留书!

  果然,门上划有字迹,极为简单,只有八个字儿,写的是:“不欺暗室,前罪可免!”

  马二凭脸上一热,心头一惊,双目中闪现出茫然的神色……他知道神秘人不是后来,是先就在此,自己为黑衣女子脱衣喂药等旖旎风光全落在这神秘人的眼内,才会有“不欺暗室”的嘉勉评语!

  但第一句“不欺暗室”的嘉勉评语虽好,第二句“前罪可免”的结语却太以令人迷惑!“前罪”?“前”是何时?“罪”是何事?……

  这“何时”“何事”二者太令马二凭莫名其妙,他由于近两日装扮“瞽目神医”白天朴业已装成习惯,竟自眉头深蹙地翻起白果眼来!

  白果眼儿才翻,茅屋门儿忽启,业已换回原服的黑衣女子俏生生地当门而立,目注正翻着白果眼的马二凭,发话问道:“老人家,是你为我萧冷月祛毒疗伤,绾魂续命?”

  乖乖!名震江湖的“孤星、冷月、寒霜”中有位“冷月仙娃”,金鼎峡中有个金冷月,如今,又出现了一个萧冷月,武林莽莽,冷月何多?

  一时间,马二凭无暇思考这些,他只以点头作为对萧冷月问话的答复。

  他才一点头,萧冷月便自盈盈下拜,面含娇笑说道:“老人家活命恩深,无以为报,萧冷月甘愿拜在老人家的膝下作为螟蛉义女!”

  这一拜,拜得高!拜得太以恰当!

  ▼第五章 双心镜殿

  本来武林仗义,游侠江湖,救人性命,或被人所救,乃是常事,不一定非要谈甚报答不可!

  但眼前情况不同,萧冷月是玲珑剔透之人,她在换衣之际,知道自己曾全身赤裸,甚或还有合唇度药的情事,若是与这救命老人结为义父女关系,便可消解掉一切难以为情的尴尬事儿!

  谁知她虽然想得极好,马二凭却有点不识抬举,不肯受这一拜!

  萧冷月刚待折腰,马二凭便伸手把她拦住,含笑向她说道:“萧姑娘千万不可如此,我的年龄并不比你大上多少……”

  这句原本含意是相当谦礼的话儿,居然竟似蕴有绝大力量,使萧冷月入耳之下,立即全身一震!

  她本是面含娇笑,一闻马二凭之语,笑容立收,凝望对方,失声问道:“你……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?你……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

  马二凭觉得双方既是同仇敌忾之人,再若虚伪,便成失礼,遂一面伸手卸除脸上的化妆,一面含笑说道:“我比萧姑娘最多只会大上四五岁的光景……”

  说至此处,其他化妆虽然尚未卸除,但双目亮如点漆,变成了一位英挺绝世、风神潇洒的翩翩美男,再不是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龙钟老叟!

  马二凭这张英俊脸庞,在武林红粉、江湖婴宛之中虽曾大出风头,饱受欢迎,享过不少艳福,但今日却大大吃瘪!萧冷月的绝代娇靥瞬息连变!

  听得对方比自己只大四五岁时,脸上已是一片惨白……再看见马二凭不是盲目老叟,变成了一位睁大两只星眸的俊美少年时,脸上又变成一片红!

  白,是惊色,红,是羞颜!

  当然,萧冷月在换回衣服时,知晓自己曾被脱得一丝不挂,这种情况若是被位盲目老人所为,还有点说得过去,如今竟是由一位目光灼灼的俊美年轻男子动手替自己袒裼裸裎、接唇度药,却叫她怎的不惊,怎的不羞得难以为情?

  常言道:“恼羞成怒。”萧冷月的情况便是如此,而马二凭也像是在对方“恼羞成怒”的情况下吃了苦头!

  他的俊脸才露,萧冷月玉掌已挥!

  一来,马二凭委实想不到对方刚欲盈盈下拜,如今竟会举手就打!

  二来,萧冷月的一身功力修为不下于马二凭,面对面地挥掌奇袭,即令他有意闪避,也未必闪避得开!

  故而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起处,这记耳光可挨得实而又实!不单挨得实,并且挨得重,一张俊脸,立即红肿了半边,甚至于并从嘴角间微沁血渍!

  马二凭纵横江湖,何曾受过如此折辱?当然狂烧怒火,立上心头!

  火,最怕水,马二凭怒火才冲,偏偏就遇见了天生能克火之物!

  克火之物是水,水从何来?……

  水在萧冷月那两只彷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的、绝美绝美的大眼眶内!

  马二凭望着含蕴满眶泪水、将落未落、神态极为楚楚可怜的萧冷月,满腔怒火才冲便息,手抚红肿的左颊,长叹一声,把语音放得特别和蔼地缓缓说道:“萧姑娘,你行功逼毒,遍身冷汗,已然虚脱晕死,更值塞上风高,天寒地冻,非换衣取暖,隔体传功,并喂食独门解药,无法使你复原度劫,万般无奈,只得从权……”

  说至此处,马二凭略微提高语音,目中神光湛然,又继续说道:“我马二凭堂堂奇男子,巍巍大丈夫,敢夸‘艺有未曾经我学,事无不可对人言’,今夜之事纯系医者襟怀,毫无乘危之念,绝无轻薄之举,磊落此心,可誓天日,尚请萧姑娘委屈见谅,莫加误会才好!”

  萧冷月是玲珑剔透、聪明绝顶之人,刚才怒掴马二凭,只是一时羞窘,但出手以后,怒气一泄,心中立即明白,知晓打错了人!

  因为马二凭若是好色不端之徒,救人前纵或危机一瞬,不及轻薄,但在自己恢复生机以后,还会肯放过怀中裸女?不来个大逞手足之欲,甚至于……

  结果对方在一发觉自己恢复神智后,立即避出茅屋,嘱令更衣,其人品之端,委实江湖少见!

  如此品格,如此恩情,反而挨了自己羞恼成怒、胡里胡涂的那一重掌,真……真……真是岂有此理……

  故而,萧冷月适才的一掌是“恼羞成怒”,如今的满眶泪水,却是“羞愧成悲”!

  既然“羞愧成悲”,则她这满眶泪水之中,便属充分含蕴了向马二凭求恕的意味!她向马二凭求恕,马二凭又按捺怒火,反要她委屈见谅,岂非两人都心意相同,太平无事?

  不然,天下事奇妙无比,萧冷月虽向马二凭求恕,却受不了他这毫不嗔怪,一切归咎本身的大度宽容之语……

  马二凭若是掴还她一记耳光,甚或加上两记利息,萧冷月心中倒还好受一点……

  如今,对方只是说明立场,表叙经过,反而请求自己谅解之语,委实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利针,刺激得萧冷月羞上加羞,愧中添愧,根本无法消受!

  她咬牙一叹,纵身飞起,一头往墙上撞去!

  屋是茅屋,墙是土墙,纵然撞上,也不至于会把萧冷月撞得脑浆迸裂!

  但马二凭人在面前,并留了神,怎肯坐视不救?

  刚才,他是不曾留神,以致挨打,如今,他留了神,却未曾挨打,恰好用来救人!

  萧冷月娇躯才纵,马二凭猿臂双伸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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