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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因为他虽不像白天朴那样精通青囊妙术,却也颇知医理!他看得出,这灰衣老人似已在死亡边缘,眼中的异样芒彩,正是世俗所谓的回光返照!

  侠士襟怀,与常人毕竟不同,他虽因听了卖剑之声而来,如今却根本不提买剑之事,只目注那灰衣老人问道:“老人家,你是否患有重病?或是受了什么内伤?……”

  谁知马二凭空有一片仁慈恻隐的侠心,那灰衣老人却毫不领情,只把双眼一翻,冷然问道:“风萍不识,何必关怀?你们是不是闻我呼声,想来买剑?”

  马二凭修养极好,虽然碰了对方一个钉子,仍自毫不为意,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:“买剑与否,无关紧要,我看老人家伤病不轻,还是先为你……”

  话犹未了,灰衣老人便发出一阵狂笑,神色突转狞厉,轩眉接道:“我与尊驾虽不相识,却久仰那位师太手中‘长尾玄拂’的威名!江湖俗谚说得好:‘药医不死病,佛度有缘人。’‘烟雨庵主’请看,你纵然佛法无边,恐怕也度不了我这一脚业已踏入鬼门关的无缘汉吧?……”

  语音才住,突然伸手一揭一挥,所著的灰白长衫飞向半空,衫内情况着实把玉清师太和马二凭看得吓了一跳……

  原来这灰衣老人的胸腹部位至少中了十余种暗器,有镖、有刺、有箭、有钉,尤其是几根白虎钉、铁翎箭,俱打在致命要害,入肤甚深,只剩些许尾部留在体外!

  灰衣老人向玉清师太苦笑一声道:“庵主看清了么?这些暗器件件皆喂奇毒,毒性并件件不同……”

  马二凭接口叫道:“老人家放心,我身边带有当代第一神医所炼的‘龙涎解毒丹’……”

  灰衣老人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,便看他一眼,摇头叹道:“就算奇毒能解,脏腑间重伤难救,老朽身中‘修罗摧心掌’,心肝将碎,只剩回光返照的一口残余气息,如今眼前彷佛已见拘魂鬼影不住晃动,两位还不把握时间,做桩仁义交易,问问我要卖的是……是什么剑?以……以及代……代价是……是多……多少钱么?”

  说至此处,他的回光返照似乎已近尾声,有点气竭之感!

  玉清师太江湖经验较丰,已知此人无法再救,遂念了一声佛号,顺其所谓问道:“施主卖什么剑?”

  灰衣老人道:“昔年峨嵋仙侠齐金蝉的炼魔法物‘鸳鸯霹雳双剑’……”

  马二凭听得心中一震,接口问道:“代价几何?”

  灰衣老人脸上肌肉一颤,全身彷佛也起了一阵抽搐,勉强提气答道:“代价便宜得很,只消为我杀两个人!”

  马二凭应声道:“说说看,是什么人?恶人当诛,好人不杀。”

  灰衣老人颤声道:“是……是‘地狱三魂’中的‘七杀凶魂’秦盼盼和‘血印三煞’中的‘修罗夫人’郝柔心,你……你们肯……肯为我杀,我……我便告……告诉你们剑……剑在何处……”

  一听这两个名号,马二凭便毫不迟疑地连连颔首道:“好……好!”

  两个“好”字才出,那灰衣老叟伸手在胸前略一抓挠,苦笑接道:“对不起,我……我对尊驾素昧平生,想……想得到以‘涤尘玄拂’威震江南的‘烟雨庵主’千金一诺……”

  玉清师太又念了声“阿弥陀佛”,以一种慈悲的目光看着灰衣老叟,点头说道:“施主安心,这两人都是万恶凶邪,无论是否有剑相酬,贫尼与我‘瘦马书生’马二凭师弟一定代你了却心愿!”

  “瘦马书生”马二凭的名号听得这灰衣老人神色一惊,脸上从苍白之中浮现出一片红润!

  他似已无力多言,只向马二凭投过一瞥歉然的目光,口中略嫌含混地喃喃说道:“剑……剑在西南约当三十里外的灵官庙,快……快去,快……”

  “快”字是个张口音,灰衣老人说到第三个“快”字时,五官一挤,似乎心脉已碎,一大口腥臭而带有碎裂脏器的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,人也歪倒一旁,寂然不动!

  这现象,显然是他伤毒并发,心脉已断,登了黄泉鬼录!

  马二凭还想上前察看他是否有救,玉清师太却长叹一声,摇手急叫道:“马师弟,你别去碰他,这老人沾碰不得,可能全身是毒!”

  马二凭微吃一惊,收回了正探向灰衣老人胸口的一只右掌,目注玉清师太,诧然问道:“师姊说这老人死后还全身是毒,沾不得、碰不得么?”

  玉清师太道:“我虽不识此人,但从他的形相以及言语微带闽腔之上,有点怀疑他便是‘南北双毒’中的‘南毒’!”

  马二凭惊道:“‘南毒’是‘武夷茶痴’陆雨,闻得此人外号不恶,人也长得十分慈祥良善,但心肠之恶和毒技之精,均高出号称‘北毒’的‘铁算婆婆’朱一芝之上,这显然因伤毒并发而死的灰衣老人会……会是他么?”

  玉清师太叹道:“善水者,死于溺;善火者,死于焚;善射者,死于箭;善毒者,又何尝不会死于毒呢?马师弟请看,他倚树而坐,连这半抱大树都似丧失生机,开始簌簌落叶……”

  她一面说话,一面在别的树上,折根长枝,挑开灰衣老人的衣衫,发现他腰带上竟带了不少特制的扁平茶叶匣儿,匣外并均有“武夷奇香”、“云雾猴茶”、“大红袍”等字样。

  凭失声道:“由福建远赴陕西,身上居然还带有铁制的茶匣,这老儿果然不愧‘茶痴’之号,师姊认为他是‘南毒’陆雨之猜,大概不会错的了!”

  玉清师太皱眉道:“陆雨的手段太毒,心肠太狠,身上背有无数血腥罪孽,我们平时若遇此人,必将下手歼除,不料今日居然受他临终嘱托,代报深仇,真是奇妙万分!那对‘鸳鸯霹雳剑’是峨嵋炼魔神物,若与师弟有缘,定能痛扫群邪,大放异彩,灵官庙还不知何在?我们快去找吧!”

  武林人物无不把秘笈神兵爱逾性命,但马二凭却摇头一笑,缓缓说道:“寻剑之事不急,倘若真是神兵,应该善能择主,师姊请看,陆雨的遗尸已在渐渐化水,我们不能留毒害人,且先替他挖地深埋,才较妥当!”

  发话之间,双手齐扬,比拟着为陆雨所倚、已被毒死、正纷纷落叶的那株半抱大树,缓缓虚空推出。

  玉清师太暗佩马二凭见利不曾忘义的豪侠襟怀,点了点头,含笑问道:“马师弟既要深埋陆雨,为何不动手挖坑,却在不惮费力地施展‘天星罡气’凌空推树则甚?”

  马二凭功力精深,吐劲之时不禁说话,向玉清师太笑道:“此树既已中毒落叶,便索性毁掉,作得干净一点,免得万一他日凑巧,害死山中游客或是无辜鸟兽……”

  说话之间,地浮土动,“轰隆”一声,整株半抱大树竟被马二凭生生用“天星罡气”推倒,树根下现出一个深深大穴。

  玉清师太见那洞穴够深,遂帮忙把业已渐渐化水的“武夷茶痴”陆雨的遗尸移往穴中!……

  马二凭却双手一搓,飞出一点红星,打向倒地的大树,“轰”的一声,整株大树便告立即起火!

 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,见状心知,适才马二凭不单用“天星罡气”隔空推树,并以“三昧真火”的无形奇热,把大树的水份蒸干,才会燃烧得这等容易迅速!

  她好生惊佩,口中“啧啧”连声,目注马二凭道:“马师弟正在英年,功力火候竟如此精深老到,你是怎么练的?”

  马二凭笑道:“先师嗜武成痴,门下又无其他弟子,自对小弟悉心栽培,临成道前,更设法转注了部分功力,小弟才得以驽钝之质小有成就,并夙夜匪懈,益励前修……”

  说话至此,玉清大师见树将成灰,遂扬眉笑道:“我们便用这树灰填穴,借热消毒,再妙不过,并可不致过份耽误时间,坐失机会!”

  树既成炭,轻轻一震便成热灰,马二凭一面与玉清师太移灰填穴,一面问道:“师姊,听你言中之意,我们还要争取时间,但不知……”

  玉清师太笑道:“我指的是灵官庙寻剑之事恐怕要争取时间,因为照陆雨身中那多毒辣暗器以及‘修罗摧心掌’的情况看来,他在不久之前曾遇‘修罗夫人’郝柔心或‘七杀凶魂’秦盼盼等强敌,而原因多半便是争夺奇珍异宝!‘灵官庙’三字未必是独到之谜,我们倘若去得太晚,‘鸳鸯霹雳剑’若落于凶邪手中,成了济恶之器,却也不太妙呢!”

  这几句话儿,听得马二凭未表异议,连连点头。

  他们师姊弟匆匆埋好“南毒”陆雨的遗尸,便往西南三十里外的灵官庙赶去。

  灵官庙,不算大庙,也不太小,三间正殿,两侧厢房,院宇甚宽,倒还有点气派。

  但“气派”两字,恐怕已成了往昔名词,如今应该代以“凄惨恐怖气氛”字样!

  “凄惨”两字,是由于殿舍大半已被人毁损倒塌而来。“恐怖”两字,则由于这住持灵官庙的几名道人,业已三清不保,灵官不佑,悉数或是断头,或是洞胸,陈尸在院中血泊之内。

  如今,正殿之中尚传出“劈噼啪啪”之声,像是有人在动手拆毁神像。

  月光如水……人影如电……

  两条人影,似飘雪,似飞烟般,轻悄悄的落足于院子之中。来人正是玉清师太,和貌相、姓名均已恢复本来的马二凭。玉清师太一见院内情景,并听得殿中声息,不禁皱眉说道:“马师弟,我们果……果然来迟一步……”

  不沾到“寒心仙子”之事,马二凭便不是当局之人,他的灵智便比任何人来得清明,剑眉一挑,目闪神光说道:“关于为灵官庙住持道侣御劫消灾方面,我们虽然来迟一步,但关于夺宝方面,倒还不算太晚……”

  玉清师太方对他看了一眼,马二凭已手指正殿,扬眉又道:“师姊请听这‘劈噼啪啪’之声,不正显示出凶邪们仍在搜索,他们所找的‘鸳鸯霹雳剑’尚未到手么?”

  他们的对话之声惊动了殿内之人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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