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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六


  諸葛逸雄心蓋世,曠代霸才,既然想出這一線生機,自即不肯如此平白死去!但當著鍾離老人、天癡道長,及「萬相先生」百里獨,躍入水中,再厚臉皮,也不好意思立即出水,幸而素識水性,遂靜靜潛伏水內,等鍾離老人、天癡道長所乘畫舫,離開這段水面以後,才露頭換氣,遊登岸上,但取出身邊「萬相先生」百里獨所書的那五十著棋譜,一看之下,不由眉頭深蹙,原來那張宣紙,業已被水泡壞,字跡模糊,無法辨認!

  這樣一來,諸葛逸要想研究這局圍棋,自己是否佔得勝面?便非設法把鍾離老人身邊所藏另兩張棋譜,偷到手內不可!

  但自己除非有絕對把握勝得這局圍棋,否則根本無顏出面與鍾離老人、天癡道長等老友,作劫後重生之會,故而只得悄悄尾隨鍾離老人,自洞庭直赴武夷,等待機緣,再作打算!

  偏偏事有湊巧,鍾離老人獨行千里,心中雖對老友「南筆」極端懷念,但洞庭湖中的那段經過,卻始終保密,未向人言,遂使暗中尾隨的諸葛逸,無法得知與「萬相先生」百里獨「書畫琴棋詩酒花」七字較功的最後一陣,「散花聚花,凝勁嵌壁」,竟是自己得勝!

  直等到了武夷,鍾離老人潛入「玄玄壑」內,諸葛逸才知他遠來之故,是意圖接應上官靈,遂乘著鍾離老人與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相逢,兩人生面別開地比賽上吊之時,也自搜索武夷,卻無巧不巧地看見上官靈酣睡在「黑風穴」外岩石之上!

  鍾離老人把洞庭經過,向上官靈講完,上官靈目光又往昏臥地上的「南筆」諸葛逸一瞥,詫然問道:「老前輩,你是否早就知道諸葛老前輩暗地相隨?不然怎會尾隨我來此,把他點倒?」

  鍾離老人搖頭笑道:「我若早知他在後相隨,只要把第七陣『散花聚花,凝勁嵌壁』,是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落敗之事,故意覓機說出,豈不便可使你諸葛老前輩死志全泯!雄心復振!」

  上官靈聞言方自一愕,鍾離老人又復說道:「我識破機關之由,是你與我相遇以後,因為你平素好勝心高,嗜武如命,居然在獲得諸葛窮酸送你那冊上載『坎離真氣』、『坎離指』、『生花七筆』三項絕世神功的秘笈之時,未加翻閱,反對那兩張棋譜,特別注意,臉上也現出一種奇異神色……」

  上官靈聽得不由失笑點頭,鍾離老人繼續說道:「我見你這種神色,便知有異,細一推斷,認為普天之下,除了『南筆』諸葛逸,與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二人以外,決無人會對這兩張棋譜關心,而他們二人之內,諸葛窮酸如尚未死,自比百里獨關心尤切!推斷至此,覺得這位被認為絕無還魂之望的老友,居然尚有一線生機?而你又在看了那兩張棋譜以後,藉詞抽身,遂越發認定其中有變,暗暗尾隨,終於在諸葛窮酸聽說五十著圍棋內,第一著便彼此落點相同,全是『十十天元』,這兩張棋譜,已告不能成立,悲憤難忍,舉掌自盡的剎那之際,利用一片竹葉,隔空凝氣,點了他的暈穴!」

  鍾離老人說到此處,突然轉對昏睡地上的「南筆」諸葛逸,哈哈笑道:「諸葛老友,這一切的前因後果,你大概均已聽明,『乾坤五絕』名頭,絲毫無損,從今後莫再悲憤,大家好好協力同心,共禦強敵……」

  上官靈聽得好生詫異,正在暗想鍾離老人怎不替諸葛逸解開暈穴,只是自言自語地發話之際,鍾離老人又復哈哈笑道:「諸葛窮酸,你不要裝得太像,怎的還不起來?我這一片隔空打穴的小小竹葉,真個制得住你這內功已達爐火純青,三花聚頂,五氣朝元,周身穴道虛實,均可控制自如,名滿乾坤的『南筆』諸葛逸麼?」

  話音了後,那位躺在地上的「南筆」諸葛逸,果然出聲長嘆,一躍而起!

  鍾離老人慰然笑道:「諸葛窮酸,洞庭湖水的滋味,究竟如何?癡道士在得知你最後『散花聚花,凝勁嵌壁』的那場『花』字比賽,勝過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時,即以真氣傳聲相告,你是否未曾聽得?」

  諸葛逸這時臉上神色,仍自一片悲淒,緩緩搖頭答道:「真氣傳聲,送音雖可及遠,穿波卻未必能深?那時我恰在洞庭湖心的十丈湖波以下,雖然嗡嗡鬱鬱,似有所聞?但那裏聽得清癡道士說的是何言語?……」

  語音略頓,換了一副懷疑神情,向鍾離老人問道:「鍾離老鬼,你方才對上官靈敘述,其實暗中是說給我聽的那些情節,可有虛偽?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除了心機卓絕,詭譎無儔以外,一身武功,也決不會比較我們有所多讓!他怎會用力稍過,凝勁不勻,把那朵『蟹爪黃菊』的一二花瓣,弄得瓣尖微折?」

  鍾離老人哈哈笑道:「諸葛窮酸,慢說當時你因『酒』字失利,懸憂太過,神思不清,就連身為評人的天癡道士,也未能立即看出!以百里獨功力而論,誠然不至如此,但千算萬算,不如蒼天一算,任憑他用盡心機,佔盡便宜,報應卻立即臨頭。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!」

  諸葛逸聞言,依舊茫然不解。鍾離老人遂將百里獨因前一陣提聚丹田真火煉酒,微有醉意,以致後一陣調氣難勻,用力稍過之故,細加分析推斷,話完並向諸葛逸微笑問道:「諸葛窮酸,我們今日索性把心頭所疑,弄它個明白!我也有話問你,你在與百里獨比賽『酒』字一陣之時,心中究竟想的何事?以致對他提聚丹田真火煉酒之舉,疏神失察!」

  諸葛逸聽完鍾離老人那段分析推斷,心中已自安寧,立時恢復了他那宛如霽月光風般高華沖朗的瀟灑風神,搖頭微笑答道:「世間事往往都有先機預兆,一語成讖!已得我與癡道士在君山酒樓聯吟,曾有『棋局人生多劫數,酒杯歲月有閒愁』之句,誰知『棋』『酒』二字,便幾乎斷送了我的一世名頭?百里獨的以酒勝,以酒敗,固然眼前報應,奇巧無倫!但我何嘗不是因為想起一著妙棋,疏神鑄恨,而又因覺得只要這著妙棋得手,仍可扳和,才於自沉洞庭湖水之後,復行悄悄偷生浮起!」

  諸葛逸說到此處,突然一陣震天狂笑,笑聲中情緒紛雜,有喜有愁,有悲有傲,遠峰近壑,迴響嗡嗡,笑完繼續說道:「我所想的妙棋,便是譜上第一著『十十天元』,誰知百里獨這個老鬼,居然又復與我不約而同,針鋒相對!在這種『盲目弈棋,預測落子』的情況之下,彼此第一著便落點相同,自使其後的四十九著,無法爭勝,均告作廢!」

  鍾離老人微笑說道:「這件事固然奇巧無倫,但也怪你們雙方,及我與天癡道士,當時全有疏忽!因為五十著之內,只要有任何一著,落點相同,便告滿盤均廢,故而『盲目弈棋』雖可舉行,『預測落子』,卻根本不能成立!」

  諸葛逸微一尋思,也覺失笑,上官靈遂把「斷魂谷」內「斷腸人」特囑自己轉贈「南筆」那方上有駱賓王、辛棄疾題詞的石硯,恭敬遞過,並拜謝賜書傳授「坎離真氣」、「坎離指」及「生花七筆」等三般武林絕技之德!

  諸葛逸接過石硯,向上官靈凝視有頃,微笑說道:「把這冊小書,轉贈給你!但書上所載『坎離真氣』、『坎離指』,係內家極高神功,你此時火候不夠,尚不必急於鍛陳,萬一有所謬誤,反易弄巧成拙!至於『生花七筆』,文武雙修,融唐鑄宋,以你姿質悟性,倒可朝夕精研,一旦遇上強敵,頗足出奇制勝!」

  上官靈渴慕「南筆」諸葛逸這三種絕世神功已久,尤其對「生花七筆」,嚮往更深,聞言不由心花怒放地,恭身領命,唯唯受教!

  諸葛逸微微摩撫手中石硯,頗為心愛地揣向腰間,並對鍾離老人含笑說道:「上官小鬼所說住在『斷魂谷』的那位『斷腸人』,盛意殷勤地,送了我們不少東西,我們應不應該去探探他到底是不是『幽冥神君』閻元景,及有無需幫助之處?」

  鍾離老人搖頭笑道:「此人既然甘以白骨為糧,忍受陰風襲體,而住在這條淒涼恐怖的『斷魂谷』中,苦練『陰風煞氣』,及『白骨玄功』欲報深仇,足見心志堅絕!是閻元景也好,不是閻元景也好,我們似乎不必擾他?而應竭盡全力,搜尋那兩位突在人間失蹤的老友,『東僧北劍』!」

  諸葛逸聞言點頭笑道「不去擾他也好,但醉和尚與蒲琨老兒,可能也和我一樣?在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手下,糊裏糊塗,冤裏冤枉地受了挫折,因而遁世逃名,恐怕難得找呢!」

  鍾離老人眉頭方自微蹙,上官靈卻接口笑道:「兩位老前輩,我在『斷魂谷』內,及『斷魂谷』外,竟接連遇見了兩位『斷腸人』,大概這武夷山中,斷腸之人特多?我們何不再把此山細遊一遍,也許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,會再遇上幾位『斷腸人』,其中或有『東僧』醉大師與『北劍』蒲老前輩?」

  鍾離老人點頭說道:「細遊武夷,原無不可,但在『第二次羅浮大會』之前,我們似乎不必與『笑面閻婆』孟三娘的『羅剎教』中人物,有所衝突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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