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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一


  鍾離老人、天癡道長、諸葛逸等「乾坤三絕」,於九華分手之後,各自探查「北劍」蒲琨,與他的獨子蒲鏗,以及「東僧」醉頭陀的存亡下落,因彼此約定八月十五十六兩日,趕到洞庭君山相聚,天癡道長恰好在中秋佳節的夜半時分,獨乘一葉扁舟,到了君山腳下!

  「水」之一字,已足宜人,「秋水」明淨澄澈,淡遠清深,更是「水」中之雋!尤其「洞庭秋水」,雲夢蒸寒澤,巴陸醉暮煙。餘清澄遠嶼,一碧接長天。景色之佳筆墨難罄!青蓮絕句有云「南湖秋水夜無煙,耐可乘流直上天。且就洞庭賒月色,將船買酒白雲邊!」何況正是中秋深夜,天涼月朗,湖靜波平,大半遊人,均已興酣酒足微醉歸去,只剩下三五扁舟,容許中流,明滅燈光,與天際殘星,相映成趣!

  天癡道長因在湖中遊賞已久,遂棄舟登岸,獨自徘徊於滿地龍蛇的月映竹影之間,微風拂葉,雅韻如流,胸襟爽適已極!

  就在這種靜極幽極的境界之中,奇事忽生,「潑刺」一聲,劃破沉寂,有條長逾幾尺的大魚,自距離岸邊不遠的湖內,跳波而出,居然躍起了一丈左右!

  一條魚兒,能躍起如此之高,委實不能不說是罕見奇聞。天癡道長,不由駐足靜觀,只見那條魚兒,落入水中以後,便自疾遊而逝!

  這一條魚兒才自潛入水內,第二條魚又復跳波而出,躍起半空,簡直看得這位名排「乾坤五絕」的「西道」天癡道長狐疑滿腹,莫名其妙!

  接連自洞庭湖內,跳起了七尾魚兒,天癡道長方始恍然頓悟,失笑提氣叫道:「諸葛窮酸,原來你已先到此處?」

  丈許來高崖壁上,一株奇松的虯枝密葉之間,驀然發出一聲龍吟長笑,白衣電晃,人落岸邊,果然是那位風骨清奇,舉止瀟灑的絕代奇人,在當世中,名頭僅次於真「奪魂旗」「逍遙老人」鍾離哲的「南筆」諸葛逸!

  諸葛逸白色儒衫,神采飛揚,向天癡道長微笑說道:「癡道士,小別以來,你看我的『坎離指力』,是否頗有進境?」

  說完右手食指微伸,向湖水之中,虛空一指,便自又有一尾魚兒,跳波而起!

  天癡道長點頭笑道:「水中擊物,無形無聲,浪花絲毫不起,這種功力,業已到達極上乘的境界!尤其魚兒被擊高躍,竟能落水無傷,這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別來進境!」

  諸葛逸點頭笑道:「癡道士眼力不錯,我自九華別後,因始終探查不出蒲琨、蒲鏗,及醉和尚的絲毫蹤跡,遂在半月以前,便到君山,先把洞庭湖周圍環境,盡量摸熟,並苦心加功鍛煉『坎離指』,準備好好鬥那生平僅遇的高明對手『萬相先生』百里獨!起初自一丈六尺高空,隔水擊魚,尾尾皆死,直到今夜,才得心應手的能夠隨意控制,要死便死,要活便活!」說到此處略為一頓手指竹林深處說道:「此中有一小小酒家,酒味既佳,主人亦頗習俗,我再弄條鮮魚,帶去對酒共嘗,再作細敘!」話完,向那雖頗清澈,但常人目力仍難透視的湖水之中,略一注目,右手食指,又復微伸,「潑刺」一聲,又是一尾尺許長的鮮魚,活蹦蹦地,猛然躍起!

  天癡道長湊趣暗運「太玄真氣」伸手一招,便把那尾魚兒自六七尺外,凌空招到掌中,向諸葛逸笑道:「如此夜深,這林內縱有酒家,也應睡熟,難道還好意思把人家吵將起來,替我們弄魚下酒?」

  諸葛逸微笑說道:「不妨,不妨,這位開設酒家的老頭兒,極其風雅,尤其一手圍棋,下得我簡直廢寢忘食,儘管把他叫醒,替我們開上一罈他精心秘釀的『甕中春色』!」

  「南筆西道」等,「乾坤雙絕」邊說邊行,果然竹林深處的背崖風景絕佳之處,建有一座小小竹樓,極其整潔精雅!

  時雖深夜,樓上卻還微現燈光,諸葛逸輕嗽一聲,便有位清臒葛衣老人,自樓中走出,憑欄笑道:「諸葛先生,雅興真高,如此深夜遠來飲酒,我那幾罈『甕中春色』,都快要被你喝完了呢!」

  天癡道長覺得這酒樓主人器宇沖朗,委實不同流俗,尤其這竹樓地方,選擇得極其高明,大片竹林,密翠浮天,時聞清韻,萬頃湖光,盡收眼底,足曠心懷,背後又是蒼崖削壁,遠絕塵囂,令人尚未登樓,但覺胸襟之間,俗慮齊滌!

  諸葛逸彷彿對這位酒樓主人,並不避忌,飄身縱上竹樓,回頭向天癡道長道:「癡道士,樓下有竹林掩映,不能暢攬湖景,俗語云:『欲窮千里目,更上一層樓』,你且上樓來,請店主移桌憑欄,烹魚置酒,先對這八百里波光,同謀一醉!至於其他俗事,暫時不必理它!」

  天癡道長微笑飄身,上樓一看,果然僅僅丈許之差,眼界便覺空靈曠闊不少,殘月餘光,映照得一碧接天的無邊湖水,彷彿蕩化成一片銀海,鱗波微漾,碎影倒呈,偶而再加上幾點亂螢飛舞,及忽明忽滅的遠捕漁燈,簡直把人帶入了一種清幽靜美的夢境以內!

  這時店主人已遵諸葛逸之囑,移桌憑欄,擺上一碟醉蝦,四隻湖蟹,一盤臘肉,並接過天癡道長手內鮮魚,含笑說道:「酒菜大概已夠,這尾鮮魚,是否頭尾烹湯,中段……」

  天癡道長笑道:「賢主人儘管隨意安排,貧道尚未請教?」

  諸葛逸接口笑道:「主人姓紀,雙名敬仁,除了武學一途,未經涉獵以外,琴棋書畫,無不絕佳,少時『甕中春色』取來,我還要邀他當湖對弈一局!」

  紀敬仁聞言微笑說道:「陪你下棋無妨,但我十罈『甕中春色』,被你吃得只剩最後三罈,代價卻需略為提高點呢!」

  諸葛逸轉向天癡道長笑道:「癡道士,你且猜猜這位紀兄的秘釀美酒『甕中春色』,賣的是什麼價格?」

  天癡道長搖頭答道:「倘若真是絕世佳釀,便杯酒千金,亦不為過。」

  說到此處,目光微注紀敬仁,拈鬚笑道:「不過以紀兄如此這等賢雅主人,又遇上你這等惡客,恐怕不是以金銀論價?」

  紀敬仁點頭笑道:「紀敬仁雖非賢主,卻遇嘉賓,怎敢以金銀俗物計值?道長眼力真高,猜得不錯,諸葛先生吟詩一首,紀敬仁贈酒十斤!」

  天癡道長拊掌哈哈笑道:「吟詩換酒,著實風流,主是賢主,客是雅客!只是貧道太已僥倖,既能欣賞好詩,又可叨光美酒。」

  諸葛逸看了天癡道長一眼說道:「癡道士且慢得意,要想喝白酒,那有如此便宜?我先與主人談談價錢再說!」

  說完,偏頭向酒樓主人紀敬仁笑道:「賢主人方才曾欲略增酒資,但不知這價錢怎樣加法?」

  紀敬仁笑道:「往日你均是一首絕句,換酒十斤,今天我指定要首七律如何?」

  諸葛逸點頭大笑答道:「賢主人且去烹魚備棋,我不但以七律換酒,並還拉著這一來就想白佔便宜的癡道士,互相聯句!」

  紀敬仁點頭微笑,取來黑白雙丸,在桌邊几上,擺好棋盤,便即下樓烹魚備酒!

  諸葛逸酷嗜黑白之道,棋癮特大,見紀敬仁下樓烹魚,遂向天癡道長笑道:「來來來,癡道士,我們先下一盤!」

  一面說話,一面拈起兩顆黑子棋,分置於對角星位之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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