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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天癡道長目注諸葛逸,頷首微笑說道:「諸葛窮酸,你這幾句批評,倒確是知彼知己,發自肺腑的公平論斷!」

  說話到此,突然話頭一變,又向諸葛逸問道:「我們遠自天台,趕來『萬姓公墳』,究竟是要與蒲琨老兒報仇?還是與這不知姓名來歷,卻專與『乾坤五絕』作對的地闕幽靈,爭奇鬥勝?」

  諸葛逸聰明絕頂,聞言略一思索,便知天癡道長是在取瑟而歌,遂「哦」了一聲笑道:「癡道士,你繞著彎子說了半天,原來是認為『北劍』蒲琨竟遭不幸,則這『九幽地闕』之中,所埋伏的手段,定然毒辣厲害異常!我們志在為老友復仇,犯不著好勝爭奇,自矜意氣!好好好,就依你之見,我們明夜便給他出其不意地,唱場熱鬧好戲,來個『西道南筆同盪九幽』……」

  天癡道長搖頭笑道:「既然志在報仇,並欲令對方意料不到,則何必定須身入九幽?乾脆替他把地闕門戶封死,並在『萬姓公墳』之上,隱身暗伺數日,他們若有另外通路,必會出來探視,豈不更易收拾?否則便令其名副其實地永葬九幽,長埋地闕多好!」

  諸葛逸聞言,拊掌大笑說道:「癡道士這個主意,確實想得高明!這干魑魅魍魎,既然不甘雌伏,出世掀風作浪,我們何必再復留情?彼此客串一回鐵匠也好!」

  「乾坤雙絕」計議既定,便連夜弄來鍋爐,及大量鐵塊,溶成鐵汁,把那「九幽地闕」的唯一出口門戶,灌澆封死!並在「萬姓公墳」之上,隱身暗伺三日,始終不見有絲毫動靜,才自雙雙飄然離去!

  諸葛逸把「萬姓公墳」這段經過講完,上官靈才知道事事陰錯陽差,空使「閃電神乞」諸明,萬水千山地跋涉長途,跑了一趟往返數萬里的冤枉大路!

  三人對坐古塔頂層,心頭各自思緒如潮,「南筆西道」是既悼惜「北劍」蒲琨遇難,又關懷「東僧」醉頭陀安危,及蒲琨之子蒲鏗,音訊何在?上官靈則除了這幾樁心事,與「乾坤雙絕」相同以外,並添了孟浮雲那風神絕代的綽約嬌姿,深深鐫在腦海心房之中,不過因大事當前,尚未便向諸葛逸及天癡道長求教而已!

  但想來想去,這些紛紜複雜之事,以及那「九幽地闕新主人」究竟是誰?如今又在何處等問題,竟逐漸歸併到「逍遙老人」鍾離哲身上,因為鍾離老人留給上官靈的那張柬帖中所書,彷彿這位有鬼神不測之妙,通天徹地之能的絕代奇人,對於「南筆西道」及上官靈等一再參詳不透的種種難題,均有深切瞭解!

  誰也不願意長被謎般情事煩擾,何況天癡道長與諸葛逸又曾在雁蕩大龍湫,接獲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,邀約「乾坤五絕」,重開「羅浮元宵大會」的翠鳥傳書,更欲找尋鍾離老人,商議一切,遂立即離開古塔,同往上官靈昔年服食「三目蟾蜍」丹元,巧遇鍾離老人的九華幽谷趕去!

  自浙江天台,欲往安徽九華,路途並不太近,但「西道南筆」「乾坤雙絕」及上官靈,全是一身傲視當世的絕頂輕功,兼程急趕,晝夜飛馳,也就未消多日,便到了九華山境。

  既稱幽谷,定在深山,上官靈一面隨同天癡道長、諸葛逸,攀崖越澗,度壑登峰,一面回憶前塵,思想起那位為了自己與「鳩杖神翁」談白水拼鬥受傷,並巧遇山崩致死的「百草老人」凌慕農來,暗想這次舊地重遊,定要到這位對自己頗好的老人家墳前,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!

  連越幾處峰巒,已近「九華幽谷」,但「南筆」諸葛逸,行走之間,忽然手指對崖絕壁,向天癡道長笑道:「癡道士,你看非有絕頂輕功,極難上下的這等所在,怎會建有一座神龕?龕中神像,並雕塑得栩栩若生,龕上還橫批一幅紅布,香爐之內,也有尚未點盡的餘香,彷彿不久之前,尚有人曾冒奇險,前來燒香還願呢!」

  天癡道長看後也覺新奇,正待答話之時,上官靈因見兩崖相距,不過五丈來寬,遂含笑叫道:「我過去看看那龕中所供的,是尊什麼神像?」

  人隨聲起,宛如俊鶻摩空般,輕輕橫飄五丈有餘,身法靈妙已極,使得諸葛逸與天癡道長相顧點頭,同自心中暗讚!

  上官靈人到對崖,先向龕中神像,略為矚目,覺得除了雕塑極巧,栩栩如生之外,根本看不出是何神像?但忽然瞥見龕外山壁的苔蘚之間,還似鐫有聯語,細一辨認以下,不禁面色略變,回頭向諸葛逸,及天癡道長叫道:「兩位老前輩快來,這裏居然又有怪事!」

  上官靈及天癡道長聞言,袍袖雙展,橫越絕壑,縱到上官靈身旁,天癡道長含笑問道:「你看出是尊什麼神像了麼?這裏怎會又出怪事?」

  上官靈伸手折了一段松枝,挑去龕外壁上苔蘚說道:「兩位老前輩請看這副聯語,豈不又像滿含挑釁之意?」

  苔蘚挑去以後,崖壁上果然頗為明顯的兩行字跡,寫的是:「送死途中,南筆伴西道!黃泉路上,北劍待東僧!」

  諸葛逸看完,哂然一笑,向天癡道長說道:「這定然就是那位被我們用鐵汁澆封,而未被活埋的『九幽地闕新主人』所為,我真佩服此人的神出鬼沒,他是怎生知道我們來九華幽谷?」

  天癡道長也覺詫然,眉頭略蹙,向上官靈說道:「上官小鬼,你去把神龕之上的那條紅巾揭掉,因為兩旁既有對聯,上面即應有橫批,我倒看看對方在橫批上寫的又是什麼?」

  上官靈如言提氣縱身,揭去龕頂上方所披紅布,果然布後出現四個大字,龍飛鳳舞,雄健無倫,分明是用極高指力,鐫石為書!字雖狂草難辨,但這三人之中,不僅諸葛逸學究天人,胸羅萬有,連天癡道長與上官靈,也是文武兼資,自然認得出是:「鍾離在外!」

  諸葛逸看完,不由氣得長眉軒動,目中神光如電地,「哼」了一聲,搖頭說道:「這四個字的風神筆,分明是鍾離哲親手所書,但這老頭兒委實太不應該,既已趕到中原,何不現身相見?也這般鬼鬼祟祟,要叫我們趕到此地,大弄玄虛則甚?就拿這聯語及橫批來說,彼此同屬『乾坤五絕』,他卻任令對方向『西道南筆北劍東僧』大肆譏嘲,只是自作高明地,在這神龕上方,寫了『鍾離在外』四個大字!」

  上官靈見「南筆」諸葛逸彷彿已動真怒,遂又向那「鍾離在外」四字,細看幾眼,忽地訝然叫道:「諸葛逸老前輩,你看這四個字中,為什麼以最後那個『外』字,寫得入石較深,筆力也似最健?」

  諸葛逸因氣憤「逍遙老人」鍾離哲,不該對自己這等老友,賣弄玄虛,以致並未曾細看字跡!但經上官靈這樣一提,也自發現有異,遂與天癡道長重新矚目細看,果然看出不僅前三字與後一字,運筆之間,略有差異,不是一人所書,連那最後一個「外」字,並係先行削平石上字跡,然後另書,故而入石較深,氣勢筆法也在極其相似之餘,比較前面的「鍾離在」三字,略略雄奇剛健!

  「南筆西道」「乾坤雙絕」,既然發現此異,便互相猜測那最後被削平另書的原來一字,究竟為何?上官靈眼珠一動,插口向諸葛逸問道:「諸葛逸老前輩,那原來的最後一字,是不是個『內』字?」

  諸葛逸拍掌狂笑說道:「不錯,上官小鬼,你確實聰明!聯語既然是『送死途中,南筆伴西道,黃泉路上,北劍待東僧』,橫批自然應該是『鍾離在內』,才好把『乾坤五絕』,一網打盡……」

  諸葛逸話方至此,天癡道長忽似想起甚事?向他含笑問道:「諸葛窮酸,你看『鍾離在』三字,與最後的『外』,筆意字體,有幾成相似?」

  諸葛逸微一沉吟答道:「前後四字,細看雖非一人所書,但除了氣韻之間,略有參差,外形幾乎相似,到了九成以上!若不是對書法深有涉獵,並具心得之人,絕難判別!」

  天癡道長大笑說道:「九尾天狐,醉後露尾!人到了極端得意之時,亦復往往會自行把弱點暴露!這位『九幽地闕新主人』,假如不顯露這手指力書法,或許我們真把老少三條性命,如他聯語所云地,送進枉死城中,但他得意忘形,狐狸尾巴一現,卻使我恍然頓悟,並可將計就計地,彼此鬥鬥心思,爭爭長短了呢!」

  諸葛逸未曾聽出天癡道長語意,蹙眉問道:「癡道士,你是不是受了鍾離老兒傳染?這樣的吞吞吐吐,賣弄玄虛則甚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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