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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


  這樣一來,雙方均有點出於意外,上官靈本來明知這一掌決打不中,但因心憤矮胖老人的語意神情太傲,要想使他略知厲害,所以依舊用了九成以上真力!

  如今對方居然不避,上官靈不由大驚,以為老人腿骨定然應掌立折,劍眉直蹙,要想卸勁收勢,但因變生頃刻,業已不及!

  灰衣矮胖老人,則萬想不到一個十四五歲少年,能有如此深厚強勁的內家真力,等到發覺不對之時,再讓業已不及,索性功貫雙足,氣聚丹田,硬挨一掌!

  這一掌把灰衣矮胖老人,硬給震出三步,胯骨奇痛欲裂,一雙環眼,怒視上官靈,已然在精光炯炯之中,滿含殺氣!

  上官靈畢竟年輕,這回卻不知機,還向矮胖老人調侃笑道:「你這條大腿,居然長得特別結實,若換常人,恐怕早就斷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矮胖老人雙目神光突射,舌尖暴響春雷,喝道:「不知死活的小賊,休再輕狂,與我先拿半條命來!」

  右手一揚,那色若朱砂的手掌,幾乎漲大了一倍有餘,照準上官靈,「呼」的一聲,劈空擊出,人也跟蹤飛撲,右手駢指如戟,蓄勁待發!

  上官靈吃虧在根本就不曾摸清,這與自己動手的矮胖老人,究竟是武林之中的那一流人物?自己如今倚仗真力極強,連與「鳩杖神翁」談白水硬拼,都未曾受挫,自然不會過分重視這看去並不十分起眼的矮胖老人,遂雙掌齊翻,準備把對方凌空震退!

  那知這一次卻碰到了頂頭貨色,吃了大苦!上官靈雙掌才翻到胸前,一股重如山嶽,奇強無比的無形勁氣,業已漫空湧到,上官靈此時已知不敵,但再想以小巧身法避讓,業已太遲,只得咬牙撤回二成真力,保住心頭,用八成真力,略卸對方來勢!

  兩股內家真力一接,上官靈立覺雙掌欲折,心頭狂震,眼前直轉金花,就在這種生死關頭,肋下又復中了矮胖老人一指!

  但這一指,不曾點中上官靈要穴,卻無巧不巧地,點中了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送給他的那面「閻婆血令」金牌,矮胖老人覺得有物礙手,將指改用掌拍上官靈暈穴,把他擊暈倒地!

  矮胖老人似有急事,冷冷看了暈絕在地的上官靈一眼便待不顧而去,但忽然想起適才他衣內那件阻礙自己指力之物,又復駐足伸手,一撩上官靈衣襟,看見他腰間所佩的那面血令金牌,不由眉頭立皺,「咦」了一聲,臉上現出極度躊躇之色!

  躊躇片刻,蹲身為上官靈一診脈息,餵他吃了三粒丹藥,然後替他拍開暈穴說道:「我想不到你是『羅剎門』掌教『笑面閻婆』孟三娘的弟子,我並不怕你的師傅,但昔年彼此曾有一面之識,誤把後輩打傷,總覺不好意思!目前一來你這傷勢,必須每隔三日,服我自煉的『固元益氣靈丹』三粒,才能復元;二來我有急事趕往東海,所以決定帶你同行,等替你把傷勢治癒,及辦好我東海之事以後,再送你回羅浮山『萬梅谷』,找你師傅理論此事!」

  上官靈聽這矮胖老頭因那一面「閻婆血令」,便把自己當作是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的弟子,不由頗覺好笑,正待相駁!但聽到後來,聽他要把自己帶往東海,一面療傷,一面辦事,不由童心又動,暗想自己欲奔東海,正愁認不得路,何不裝回糊塗,讓他帶走!好在這矮胖老頭,又不知自己全身經脈暢通,傷勢復原極速,隨便什麼時候,都可悄悄溜掉!讓這老頭,將來找上羅浮山,與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,糊裏糊塗地鬧上一場,也蠻有趣!

  矮胖灰衣老頭,見上官靈臉上冷漠漠的,未露絲毫喜怒神色,又復說道:「我知道你尚不大服氣,但因輩份關係,就是要打,我也只能與你師傅過手,不能再和你打,你知道我是誰麼?」

  上官靈連看都不看這矮胖老人,只仰望雲空,搖了搖頭。

  矮胖老人只得自報字號說道:「你有沒有聽孟三娘向你說過『乾坤五絕』?我就是五絕之中的『北劍』蒲琨!」

  「北劍」蒲琨的名頭太大,真令上官靈好生驚奇,暗想怪不得一掌硬對,便吃了大虧,原來自己又遇上了「乾坤五絕」的其中一絕!

  但忽然想起這矮胖老頭,既是「北劍」,怎的身上未見帶劍?目光不由在蒲琨的肩頭腰上,來回注視!

  蒲琨似是看出上官靈心中所想,微笑說道:「你大概疑心『北劍』怎不帶劍?告訴你,我的「三指劍」,被我不成材的兒子蒲鏗偷去了!據我暗中調查,蒲鏗不知吃了什麼人的苦頭,竟然彼此約在『東海長生磯』『乾坤五絕』中的『東僧』醉頭陀處,再作決鬥!他雖然瞞我,我卻不能輕易讓人折辱蒲家劍術威名?所以特地暗跟下來!你隨我這趟東海之行,定有一場罕世難逢的武林好戲可看,也不算冤枉的了!」

  上官靈聽得心中恍然,並暗暗好笑「東海長生磯」之會的這段因由,自己比「北劍」蒲琨明白多多,目前不如裝傻硬裝到底,讓他帶至「東海長生磯」再說!

  「北劍」蒲琨此時因發現那面「閻婆血令」金牌,認定上官靈是「羅剎門」掌教,「笑面閻婆」孟三娘的弟子,見他始終一語不發,也無可奈何,只得帶他直奔東海!

  「長生磯」離佛教勝地普陀山不遠,是一座極小的海島別稱,「乾坤五絕」中的「東僧」醉頭陀,除了雲遊任俠以外,長年均卓錫此地。

  是七月底近八月的天氣。這位以醉名世的空門奇俠,正獨自坐在近海的一塊大礁石上,一手提著一根香熱狗腿,一手提著一隻大酒葫蘆,一口美酒、一口狗肉地大吃大喝,任憑飛激如珠的浪花,把百衲僧衣的下襬,完全染濕,也不稍加理會!

  就在他吃得彷彿極其舒適之際,海面上出現了一葉孤帆,風急帆輕,不多時,便近灘前。船頭站著個一身黑衣,又高又瘦之人,臉上冷冰冰地,不帶半點血色,及任何喜怒表情,正是武林中人人頭痛,認為善惡莫測,無法捉摸的「奪魂旗」來到!

  「奪魂旗」平常極少以笑臉向人,但對這「東僧」醉頭陀,卻彷彿交情頗深,因海風吹浪,激石作響,距離略遠,語音便聽不清切,船未抵岸,即以真氣傳聲叫道:「醉和尚,我替你這清閒已久的『長生磯』上,惹了一場極大麻煩,你怕是不怕?」

  醉頭陀吃喝依舊,直等「奪魂旗」下船,走到近前,才乜斜著兩隻醉眼,把「奪魂旗」由頭至腳,打量兩遍,嘴角微撇,僧袍大袖倏然一揮,一陣強烈勁風拂處,硬把「奪魂旗」逼退了三尺左右!

  「奪魂旗」詫然問道:「醉和尚我們別未多時,你怎麼真的醉了起來?這算是那門子的待客之道?」

  醉頭陀一揚頭,自酒葫蘆中,又喝了一大口酒,目光斜睨「奪魂旗」,滿面不屑之聲說道:「你講得不錯?『長生磯』清閒已久,今後我要它繼續清閒,尤其不歡迎你這種口是心非,滿身血腥之人,今天算是最後一次,再若看到你登上『長生磯』頭,休怪我醉和尚當門辱客!」

  「奪魂旗」見這一向與自己交情極好的「東僧」醉頭陀,突然改變態度,未免摸不著頭!起初真頗有點激動,但畢竟冷靜下來,在醉頭陀身旁,找了一塊大石坐下,慢慢說道:「『奪魂旗』實在倒楣,彷彿江湖中人,全覺得『奪魂旗』狠毒絕倫,可怕可殺!偏偏我就硬發現不了自己狠在何處?毒在何處?有什麼可怕?有什麼可殺?」

  醉頭陀啃了一塊狗肉,一面咀嚼,一面喃喃說道:「盡屠靜心禪寺二十三僧,還不算狠?把老方丈活剝人皮,還不算毒?對我醉和尚口是心非,可不可恨?罪孽滔天,可不可殺?」

  「奪魂旗」聽得自石上跳了起來,急急問道:「靜心禪寺?是不是浙江少林支脈,靜心老方丈主持的靜心禪寺?」

  醉頭陀冷冷笑道:「一點不錯,三更剛過,全寺二十三名僧徒,每人天靈『百匯穴』上,插著一枚纏有白骨骷髏紅綢的三寸金針,一齊慘死!」

  「奪魂旗」聽完神色反似輕鬆了一點,繼續問道:「你以為這件慘無人道的惡事,是我做的?」

  醉頭陀微微撇嘴說道:「那種上纏白骨骷髏紅綢的三寸金針,經昔年到今日,我數不清見你用多少次!何況自靜心老方丈身上剝下的人皮,也被強貼在寺門以外,製成了一面『奪魂旗』模樣!」

  「奪魂旗」語音恢復到極度平淡,問道:「這事何時發生?」

  醉頭陀連看都不願看「奪魂旗」,側臉眼望浩蕩波濤,簡簡單單地兩句答覆:「三個月以前,你何必明知故問?」

  「奪魂旗」點頭一笑,又復問道:「我上一次來你這『長生磯』,距今約有多久?」

  醉頭陀似乎被他問得有點不大耐煩,咕嘟嘟地喝了幾大口酒,滿佈紅絲的醉眼一瞪說道:「你以為我當真日處醉鄉,不知歲月?你上次來是百日以後,正好離此之後,便去做那件人神共憤的傷天害理之事!」

  「奪魂旗」突然仰天長笑,笑聲高亢入雲,其中所含的內家真氣,激盪得近海波濤,飛起一天水霧!

  笑聲漸漸由高轉低,由洪轉細,「奪魂旗」神情也隨之俱變到了後來,完全是彷彿奇冤莫訴的一片悲涼韻味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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