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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天癡道長搖頭說道:「天下無論甚事,過剛則折,這蒲鏗武功頗過得去,說是性情太暴,遇上『奪魂旗』一類陰柔對手,虧還有得吃呢。」

  說到此處,轉面對謝東陽藏身的幾株古樹叫道:「謝兄怎的還不下來?此間事了,貧道也要告別,跑趟雁蕩天台,約『南筆』諸葛逸一同參與中秋後一日『東海長生磯』『乾坤五絕』的重聚盛會!」

  天癡道長語罷,樹上依然寂靜無聲,方百川、上官靈知道又出岔事,同自心頭猛的一驚。

  上官靈師徒情深,首先龍行一式穿上樹巔,但一連找遍幾株大樹的密葉濃枝,也未發現謝東陽的半點蹤跡。

  他不知師傅,有甚不幸?正自急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時,忽然破涕為笑,伸手斫下一段粗如人臂樹幹,帶枝帶葉地拖到天癡道長面前,睜著兩隻大眼問道:「道長,你看這表記是真的麼?我師傅是不是跟他走了?」

  天癡道長因自己在場,居然有人把謝東陽引走,而毫未發覺不禁又驚又怒,兩道長眉剔處相光一瞥樹幹,竟然也自化怒為喜,哈哈笑道:「是他!是他!這才真叫說著曹操,曹操就到,廿年久別,想不到酸秀才的那種刁鑽古怪,依舊一成不變,你師傅一定被他引走,但吝見我這故人一面,卻是大不應該的呢!」

  原來樹幹之上,被人用指甲之屬,劃了一隻大筆,兩旁並有題詩,上句是「名排西道東僧後」,下句是:「家在天台雁蕩間」。

  字體上句草字,下句隸書,雖係指甲所劃,依然氣勢雄勁龍蛇飛舞!

  天癡道長並伸手摘下一片樹葉,樹葉上也劃著幾行極細字跡,寫的是:「你愛徒弟,我幫師傅,雁蕩龍湫大瀑之下,以五年陳酒,與癡道士暢敘廿年闊別!」

  方百川見謝東陽竟隨「南筆」諸葛逸而去,知道對他欲練「混元真氣」一事,必然大有助益,心中頗為高興的向天癡道長笑道:「道長雁蕩之行,方百川、上官靈可否附驥?一來瞻仰瞻仰名滿武林,輕易難見的『南筆』風儀;二來你們乾坤雙絕合力,正好對上官靈成全一下。」

  天癡道長搖手笑道:「我早說過為上官靈還原經脈,廢功重練事,不必急在目前!何況諸葛逸外表隨和,其實性情極怪,他既知此事,未曾自動出手,或有其他深意,我跑趟雁蕩大龍湫,當可知曉,好在『東海長生磯』、『廬山小天池』兩地會面之期,均不太遠,到時我或者也把諸葛逸拉來,他見了上官靈小鬼這等姿質,定然樂於成全,我先向上官小鬼透個底細,異日諸葛逸若肯傳你『驚神筆法』之時,別的不要學他,一定要磨著他教那融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於一爐的『生花七筆』!」

  上官靈本來就是用一支文昌筆,作為兵刃,但聽說「南筆」諸葛逸竟能把漢賦唐詩宋詞元曲,融于武學之中,命名為「生花七筆」,不由暗暗記在心頭,覺得有趣已極!

  天癡道長又向上官靈道:「你暫時憑我所傳的『玄天七十二拂』,及『奪魂旗』為你『分經錯脈』的所長邪功,除了遇上特殊罕見高人,對於一般江湖道,業已足可應付,等東海廬山兩次會後,我再設法相助,如你心願便了!」

  說完以後,向方百川微一擺手,宛如平步凌虛般的竄上崖頭,含笑而別!

  方百川目送天癡道長背影,出神良久以後,向上官靈嘆道:「這小小一座七里山前,居然連現『奪魂旗』、『西道』、『南筆』及『北劍』之子蹤跡,可見得莽莽江湖,劫難萬多,我們捲入這些莫明其妙的漩渦之中,熱鬧還有得看呢!」

  二人感觸一番,上官靈驟然之下,便與多年相依為命,情如父子的恩師分別,心頭更是黯然,累得方百川又復哄他半天,才照原計,撲奔呂梁山「皓首神龍」常子俊之處!

  但等老少二人風塵僕僕的趕到呂梁山,「皓首神龍」常子俊業已是奄奄一息!

  原來「奪魂旗」連殺常子俊三子,聲明有事他去,三月以後再來,常子俊知道「奪魂旗」兇殘無比,不願連累友好,但他幼女常碧雲擔憂老父安危,暗暗通知了幾位至好伯叔,大家略為安慰常子俊,便四出約人,至期相助!

  也許是「奪魂旗」兇名太甚,竟無人願蹚這淌渾水,常子俊眼看三月限期,越來越近,遂催促愛女碧雲離此避禍,留自己一人,與「奪魂旗」以死相拼,免得常氏門中根苗盡斬!

  但碧雲姑娘那裏肯捨老父而去?常子俊只得把心一橫,謝絕友好相助,並盡遣家人,父女閉門不出,靜等到期與「奪魂旗」生死一搏。

  這種情形以下,自然度時如日,度日如年,常子俊一面傷心三子齊亡之恨,一面心疼最喜歡的幼女,在不久將來,也難逃慘死,積鬱傷肝,終於病倒!

  常碧雲姑娘雖然衣不解帶,親侍湯藥,並效法古人割股療親,但這位老英雄,似天年已終,毫無起色,越病越覺沉重!

  方百川、上官靈趕到之日,常子俊已命懸頃刻,氣若游絲,急得那位純孝性格的碧雲姑娘手足無措,只有伏在爹爹病榻之前,哀哀慟泣!

  方百川一進常子俊所居,就覺得情形不對,除了後宅傳來的淒切啜泣之聲以外,靜悄悄、冷清清地毫無人跡。

  他與常子俊是多年刎頸之交,看見這種情形,還以為「奪魂旗」不顧信義先來,老友已遭毒手!

  鬚髮皆顫地趕到後宅,見非所料,胸中稍覺一寬,但看老友常子俊骨瘦如柴,顴紅似火,雙眼神光已散,兩月多來的小別,一位蓋世英雄,竟被病魔折磨到了這般地步,又不由心頭奇酸,握著老友的一雙枯手,淒然淚落。

  常子俊看見方百川到來,雙眼之中,居然射出一些帶有希望的興奮光芒,顫抖著嘴唇,胸頭起伏,似乎要想掙扎說話!

  方百川餵了老友一粒自煉的益氣靈丹,含笑說道:「常大哥且請安心養病,『奪魂旗』已不足懼,我遠去南疆,約好了『乾坤五絕』之中的『西道』天癡道長,到期定來相助!」

  常子俊口中呵呵幾聲,也不知聽見方百川所說與否?看情形仍似有話要說!

  急得常碧雲在老父耳邊,帶淚說道:「爹爹,你聽見沒有,方伯父請來『乾坤五絕』中的『西道』天癡道長助陣,我們不怕『奪魂旗』了!」

  常子俊目注愛女,微微搖頭,喉中並作痰響!還是方百川處世經驗豐富,看出老友油盡燈乾,即將撒手塵寰,這種情形,似是有甚遺言?要想交代!

  遂目含痛淚地又餵了常子俊一粒靈丹,慢慢扶起他上半身,倚在自己懷中,左手貼住常子俊後心,略傳內功,助他氣力,強忍心酸,和聲問道:「常大哥,你是不是有什麼心願,要想交代?」

  常子俊連服兩粒益氣靈丹,如今又得方百川內功助益,勉強出語成聲,斷斷續續說道:「方賢……弟……愚兄別……別無所……托,只有這幼女……碧雲……望……你視……如……己出……保全我常……常氏門……中……一點弱……弱息!但我……我至死……不……不明……白……『奪魂旗』與……我有……甚……深仇……怨……!」

  常子俊斷斷續續地說至此處,上官靈忽然想起「奪魂旗」在祁連山玉柱峰腰說的一句話來,向方百川問道:「方師伯,你與『奪魂旗』把呂梁山之約,改在廬山之時,『奪魂旗』不是曾經咬牙切齒地,說是十年前被常老英雄,害得好苦!『乾坤五絕』不出江湖,已有廿年,常老英雄又怎會在十年以前,和『奪魂旗』結下樑子的呢?」

  上官靈這一提,方百川也覺得「奪魂旗」的確曾有此語,那位「皓首神龍」常子俊,聞言以後,睛中射出一種警異神色說道:「十……年以……前?哦……我……我……明白……白……了,他不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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