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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二


  诸葛逸就从天痴道长掌中,拈起那黄色小片,皱眉细看,只见非金非石,且边缘参差不齐,似是自某一物件之上,剥落所遗,但其本质为何?却极难辨认!

  天痴道长见诸葛逸反复细看,默默无言,遂又冷然发话说道:“诸葛穷酸,你既用眼睛认不出来,何不再用鼻子嗅一嗅看?”

 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神色庄重,不似作耍,遂真个拈起黄色小片,凑近鼻端,立即嗅出一丝淡淡酒味!

  这一丝酒味入鼻,诸葛逸也自神色震惊,只目猛睁,精光四射的高声叫道:“这……这难道是‘东僧’醉和尚片刻不离身的盛酒葫芦碎片?”

  天痴道长神色凝重地微微点头,诸葛逸“咳”的一声,右足顿处,足下大块青石,立即四分五裂,怒聚双眉地恨恨说道:“醉和尚向来口不离酒,酒不离身,如今他所用的盛酒葫芦,既成碎片,恐怕人也如我所卜卦象显示,已遭凶险!”

  天痴道长轻拍诸葛逸肩头,命他坐在瀑旁大石之上,低声说道:“诸葛穷酸,你也总算久经大敌,怎的今日突遇变故,如此胡涂?不够镇静,且定一定心再说!”

  诸葛逸神色不服地双眉一剔,正待发话,天痴道长业已继续说道:“诸葛穷酸,你不要不服!试想醉和尚倘若在此遇害,你这‘听泉小筑’,怎会楼台无恙,庭院依然?可见这只盛酒葫芦,九成以上毁在醉和尚自己的‘罗汉劲’之下!”

  诸葛逸摇头说道:“醉和尚爱酒如命,怎会……”

  天痴道长不等诸葛逸话完,便即厉声问道:“武林任侠,闯荡江湖,有没有比自己生命,更贵重之物?”

  诸葛逸竟被天痴道长几乎弄得灵智全失,莫名其妙地应声答道:“有,有,有,肝胆知交,重人轻己……”

  说到此处,突然会过意来,看了天痴道长一眼,急声说道:“痴道士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在雁口荡山古木之上,所见‘名排醉鬼穷酸后,尸在天台雁荡间’留字,乃是实情,而醉和尚又比我们先到雁荡大龙湫,突见蒲老儿遗体,急痛伤神,遂把自己的酒葫芦,愤而击碎!”

  天痴道长神情极端严肃地,点头说道:“诸葛穷酸,你直到此时,大概才恢复灵智?”

  诸葛逸不管天痴道长此语,是否对自己讥讽,又复继续说道:“照你这等推断,醉和尚与蒲琨老儿遗体,而今安在?”

  天痴道长默然半晌,缓缓说道:“你记不记得醉和尚除了好酒贪杯,及一身绝艺以外,还精何术?”

  诸葛逸皱眉沉思有顷,霍然一睁双目,神光四射地叫道:“我想起来了,醉和尚精于堪舆之术!”

 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:“你想起他精于堪舆一术,我却想起他二十多年前的几句旧话!当时‘乾坤五绝’约会峨嵋金顶,醉和尚自东海‘长生矶’,到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,邀你同往峨嵋之际,曾否发现弄月坪旁,有一处‘双龙抱珠’的绝好佳城,而劝你百年以后,即在此处埋骨!”

  诸葛逸听得几乎叫将起来,但旋即面容一冷,向天痴道长说道:“痴道士,你今日简直似乎特别精灵,想得奇妙已极!但却须谨慎小心,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,非有大福,即有大祸!”

  天痴道长闻言,突然仰首长空,哈哈笑道:“祸福无门,唯人自召,善恶之报,如影随行!诸葛穷酸,人家为了对付我们‘乾坤五绝’,业已找上门来,难道我们真还能大唱那种隐逸潜修,不闻世事高调,而畏祸善福,趋吉避凶!你当年以一支‘惊神笔’,及一身‘坎离气功’,啸傲江湖,使魑魅潜形,群邪丧胆的雄风安在?”

  诸葛逸被天痴道长说得自一双细目之中,突闪奇光,似欲与天际的明月朗星,争辉并亮!天痴道长根本不等他开口讲话,又复一阵震天狂笑,继续说道:“不管是否如我所料,蒲琨老儿是否业已遭祸,及是否醉和尚把他遗体葬在你那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旁的‘双龙抱珠’墓穴之中,我们也应该先跑趟天台,然后再让所有江湖宵小,尝尝‘南笔’绝学、‘西道’神功!所以光图自己舒服的吟诗听泉,观云赏瀑,此非其时,这雁荡大龙湫旁的‘听泉小筑’,我不许你再住了!”

  话音刚落,突地晃身平飘五丈,凝足数十年性命交修的“太玄真气”,两只道袍大袖,倏然双挥,卷起一阵从来罕见,强烈无比,威势真能摧山震岳的劲气狂飙,硬把“南笔”诸葛逸那自行辛苦营建的“听泉小筑”,弄得柱倒房颓,茅飞瓦碎!

 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居然动手硬替自己拆房,不由苦笑一声,身形跟踪飘过,儒衫大袖也挥,索性为天痴道长助上一臂之力,把自己的“听泉小筑”,摧毁得干干净净!

  “听泉小筑”既毁,这名满乾坤的“南笔西道”双绝,自然不会在雁荡勾留,立时双双往诸葛逸的另一居处,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赶去!

  他们回到雁荡大龙湫时,“听泉小筑”尚自安然无恙,前往天台山呤风嶂弄月坪头之际,诸葛逸那几间完全用翠竹所建的玲珑房屋,却早已被人荡平,不见丝毫痕迹了!

  天痴道长也不知是气是笑的,突然吟道:“昆仑一去无多日,回首天台迹已非!”

  诸葛逸本来以为对方有意对自己侮辱,气得脸色铁青,但目光转处,指着崖旁一株六七丈高的参天翠竹,向天痴道长叫道:“痴道士不要鬼叫,你所料不差,这几间竹屋,是醉和尚替我拆的!”

  天痴道长闻言,越发哈哈狂笑道:“事情越演变越觉有趣,我毁你雁荡大龙湫的‘听泉小筑’,醉和尚却拆你的天台竹屋,居然弄得名满乾坤的‘南笔’诸葛逸,无处安身!从今以后,你不必再吟什么‘名排西道东僧后,家在天台雁荡间’了,干脆改成‘家遭西道东僧毁,人被江湖魑魅欺’吧!”

  平素那等风雅从容,高华潇洒的“南笔”诸葛逸,如今真有点啼笑皆非!但满胸盛怒,无处发泄,只得强自按捺,与天痴道长一同看那“东僧”醉头陀的竹上留书,只见字迹歪歪斜斜,似是心情极端悲愤之时,以指甲所刻,写的“乾坤生变,五绝折翼,北剑分尸,东僧太气!竹屋数间,代为毁弃,南笔归来,九幽聚议!”

  这八句非诗非偈的字样入目,天痴道长已不再那等哈哈狂笑,佯傻装痴,蓦然间几滴英雄珠泪,与“南笔”诸葛逸,齐落衣襟,双双失神片刻以后,彼此不约而同地身形互闪,奔向弄月坪旁,那座所谓绝好埋骨佳城,“双龙抱珠”所在!

  到得地头,果然新坟触目高拱,坟前插着一块长条青石,石上分明又是“东僧”醉头陀用佛门“罗汉劲”镌出的那种歪歪斜斜字迹:“北剑蒲琨之墓!”

  “南笔西道”全是至情至性之人,故人长逝,黄土当前,自然各自怆神,悲恸到了极度!

  诸葛逸是一面泪滴衣襟,一面愤无可遏地引吭悲啸,天痴道长则竟跪倒坟前,抱住上刻“北剑蒲琨之墓”的那块青石,放声大哭起来!

  “南笔”直啸得满天风云,为之变色;“西道”直哭得四山猿鸟,为之含悲,胸中奇哀积郁,虽然稍泄,但仇火怒焰,兀自难平!诸葛逸忽然举手一指,罡风锐啸起处,击断天痴道长所抱青石,跟手夺将过来,双掌一合一扬,震成无数碎块,洒落面前的千丈绝壑以内。

  天痴道长惊得跳起身来问道:“诸葛穷酸,你这算何意?”

  诸葛逸面寒似水地冷冷答道:“蒲琨老儿,生前以一柄‘三指剑’,驰名八表,威震江湖!死后总该有块象样一点的埋骨之所,如此草草,泉下故人,怎能瞑目?我今日亲手毁去此石,便系愿代他查明冤怨,了断仇雠,他年仍复亲手为他立碑建墓!”

  天痴道长收泪摇头说道:“查明恩怨,了断仇雠,确是你我份内应为之事!但立碑建墓,却不能越俎代庖,因为蒲琨老儿,有一子蒲铿……”说到此处,忽然神色一惊说道:“诸葛穷酸,我们不能再在这天台山中多呆,赶紧要设法找寻醉和尚,及蒲琨之子蒲铿,不要使他为宵小所害,绝了蒲氏门中的香烟后代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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