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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韋銅鎚真饞得彷彿要從口中滴下水來,一拍坐騎,與孟大娘並轡同行,在馬背上涎臉笑道:「師傅,我最愛吃,這東北地方,還有什麼出名好菜沒有?」

  孟七娘道:「多得很呢,這個季節,還可以吃得到白肉血腸,加點酸菜,來盤白切驢肉,糟溜山雞片,蒸上條松江白魚,包管你會吃得大呼過癮!」

  韋銅鎚聽得一怔道:「白切驢肉,驢肉會好吃麼?豬、牛、羊肉,甚至馬肉,我都吃過,就是對這種耳朵特別大的畜牲,尚未領教滋味。」

  孟七娘說:「當地人有兩句諺語,便是『天上龍肉、地下驢肉』,可見其香美程度!據說,驢體之中,以肝、蹄最美,但這驢肝、驢蹄味道,究竟如何?連我也未嘗過。」

  韋銅鎚大笑道:「這有何難,前頭找家大店乾脆買頭驢兒殺掉,豈不便可連『肝』帶『蹄』,一齊拿到廚下作菜?」

  孟七娘搖頭笑道:「你有錢可以花,但卻沒有時間可以等,我所謂的『美味驢蹄』作起來,太不簡單!」

  韋銅鎚道:「殺了驢兒,剁下四蹄,用開水燙洗刮毛,除去蹄甲,或鹵或燉,最多早上殺驢,晚上即可大嚼,那裏會等得太久?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這是普通的牛蹄、羊蹄作法,我所謂的『美味驢蹄』,因須特別道具……」

  韋銅鎚好奇心動,急急接口問道:「什麼特殊道具?師傅請您仔細說給我聽,使我長點見識。」

  孟七娘道:「要定製一具能容得下一隻驢兒,並可使驢在其中略微迴旋騰躍的四壁密封鐵籠,籠中四角,鑄有凹形淺池,內貯料酒、麻油等調味用品,驅驢入籠後,關門在籠下徐徐舉火,驢熱難耐,或飲酒解渴,或將蹄浸入醬、麻油內取涼,不住旋回跳擲,全身精力,自然齊聚四蹄!直待命竭驢死,再取其四蹄,洗刮烹製,必可大快朵頤,盤中誇絕味了……」

  韋銅鎚聽得先驚,後嘆,終於搖頭,苦笑連聲說道:「這種吃法,既太殘忍,也太麻煩,更復太費時間,我只好放棄口福,敬謝不敏的了……」

  說至此處,前面酒簾招展,道旁恰好有家酒店,看去房宇不小,相當寬敞。

  韋銅鎚大叫道:「有酒店了,一來我肚中早餓,二來又被師傅說了這麼多美味,饞蟲酒蟲已在腹中蠕蠕而動,管它有沒有松江白魚,進去先煮鍋白肉血腸,祭祭五臟也好!」

  孟七娘自然不會拂他興頭,含笑微領韁繩驅馬向酒店緩步馳去。

  店中一名侍者,遠遠望見,便搶步迎來,陪笑說道:「關外天冷,春寒頗勁,兩位快請大廳入座,馬匹交給小的,代餵代溜,火鍋酒菜,都一齊準備好了!」

  韋銅鎚飄身下騎,把自己和師傅的馬,一併交給店家,邊陪孟七娘走進酒店,邊自笑道:「北京城的店家,對顧客特別親切,禮貌極為周到,這東北地方,居然也頗不錯,比較起來,反倒是江南一帶,難免有勢利欺客的情況出現……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北人好客,並不特別,但我們今天,看來真可能會受到一些特別照顧!」

  原來,他師徒剛入酒店,便被另外一名侍者,帶到北面上座,桌上不單業已擺好了一隻熱騰騰的火鍋、兩大盤切得極薄的上好白肉、一大盤肥艷血腸、一盤毛肚、一盤肝片,並燙好了香氣誘人的一大壺二鍋頭「洋河美酒」!

  韋銅鎚見自己尚未點菜,店家便已準備好了這麼一大桌的東西,心中正略覺詫異,引座侍者已指著那盤肝片,陪笑說道:「貴客請嚐嚐看,這不是牛肝、羊肝,這是上好驢肝,配起洋河高粱的二鍋頭來,保證特別可口……」

  韋銅鎚笑道:「店家,我和我師傅,不是土著,只是過路人啊,你替我們準備得這樣豐富,吃喝起來,當然舒服,但吃喝完畢,怎知道我們能付得出錢,結得了帳?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那侍者搖手笑道:「客官放心吃,慢慢喝吧!除了桌上的菜,後灶還在替您炒盤糟溜山雞片,切盤驢肉,蒸條松江白魚,都不用您花上半文錢的!」

  韋銅鎚聽得師傅先前對自己所說的幾樣東北美味,居然在這酒店中,均已備齊,並可免費供應,不必付錢,方自頗感愕然,孟七娘已向那侍者笑道:「店家,你好像認識我這徒弟?」

  侍者恭身陪笑答道:「認是不認識,但可以猜得出,這位貴客,大概是『銅鎚二少』……」

  韋銅鎚大叫道:「妙極!妙極!『銅鎚二少』這個名詞,連我自己還是第一次聽到……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這謎底並不難猜,我如今業已知道,是誰替你起了這『銅鎚二少』的稱呼,並送你這一桌豐盛酒菜,作為彼此間開始打交道的友善禮物!」

  韋銅鎚雖然聰明,一時之間,也還回不過味來,遂先舉箸夾了一片驢肝,在火鍋中略燙,蘸些作料,入口一嚼,便高興得眉飛色舞叫道:「這驢肝確實好吃,不管東道主人是誰,我也非常感謝他的!」

  孟七娘也吃了一片白肉,和一段血腸,點頭笑道:「你這樣想法,和睦無爭,一團喜氣,著實令人佩服這酒菜東道主人,慧心妙手的適當安排!我來問你,你們兄第二人,大概長得有點像吧!」

  韋銅鎚道:「有六七分像,不過我哥哥要比我略高過半個頭兒!再加上他媽媽是有名美女,以致看起來,我哥哥也要比我來得英挺漂亮一些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忽頓,目注孟七娘道:「師傅,你以為東道主人竟會是我哥哥麼?他雖然比我略早出關,但『銅鎚二少』卻不像他所用的稱呼。我哥哥高興時叫我二弟,不高興時,是老氣橫秋的,擺出當哥哥的架子,叫我小銅鎚呢!」

  孟七娘失笑道:「叫你小銅鎚,也沒錯嘛!在牌九中,『虎頭』和『銅鎚』都是『短門』,論『點數』也要比你多出五點,你還不服氣麼?」

  韋銅鎚無法反駁,氣得噘著嘴兒,又夾了兩片美味驢肝,入口大嚼!

  孟七娘舉杯淺淺喝了一口酒兒,含笑又道:「至於『銅鎚二少』四字,當然不像你大哥對於你的稱呼,但若移到了你大嫂頭上,便顯得十分恰當!唐人有首五言絕句,作得有趣蘊藉,是『三日入廚下,洗手作羹湯,未諳姑食性,先遣小姑嘗』!紅綃雖為韋家新婦,在未正式拜見翁姑之前,先藉這一桌關外佳餚,與你這不太好伺候的小叔子,聯絡聯絡感情,正是她作大嫂的適宜手段!」

  說話之間,白切驢肉和糟溜雉雞片,又已送上,韋銅鎚一面吃得高興,一面又向孟七娘問道:「師傅,山海關的守將馬得標,曾說我大嫂是當今雍正義妹,你又說她有水擺夷族的郡主身分,其中有無矛盾?……」

  孟七娘搖頭笑道:「沒有矛盾,內中奧妙,我也不知,是在揚州時,由你茅龜伯,和甘鳳池告訴我的。關鍵在於紅綃與胤禎曾共同學藝於某武林高人門下,彼此有師兄妹的關係。『師妹』、『義妹』,原差不多,加上她揚州隨蹕,護駕有功,雍正必予酬庸,或是信物,或是封號,更顯得她自稱『御妹』,決非胡亂吹噓!至於郡主身分,更屬事實,『水擺夷』險被十四阿哥滅族,雍正奪其帝位,又害死了十四阿哥,紅綃認為是代她族人,報了大仇,才甘心追隨左右!最後,為了愛情,被你哥哥爭取得脫離雍正!將來無論是誰萬一若對雍正有所圖謀行動之時,找上你這深悉雍正底細的大嫂紅綃幫忙,必然大有助益!」

  韋銅鎚目光四外一掃,把語音壓低說道:「雍正似乎是死定了!因為他一入宮問安,康熙立即晏駕,而遺詔又經事先修改,顯見必有重大弊端!我爸爸怎會不為老朋友『小玄子』報仇,只要時勢許可,因緣一湊,韋家的人,從不親自下手,也必從旁盡力……」

  孟七娘忽然藉著飲酒,把右手食指,豎在唇間,作出了一個噤聲暗號。

  韋銅鎚看見師傅這噤聲手式,雖立刻把話頭止住,卻心中有點霍霍的,把雙眉挑了一挑!

  他剛才目掃四外時,覺得酒店並無什麼特殊扎眼人物,只有西面壁下的兩個黃衣僧人,桌上酒菜太豐,出家人如此豪華,似乎略異尋常而已……

  但,如今這兩個黃衣僧人,卻只有一個還在飲酒,另外一個不知去了何處!

  韋銅鎚見了師傅手勢,不禁心中冷笑,暗忖這兩個禿驢,若想弄鬼,豈非在太歲頭上動上,自找倒楣,自己正閒得無聊,索性找個機會,和他們鬥上一鬥……

  念方至此,一大盤熱騰騰的清蒸松江白魚,又從廚下端了上桌。

  韋銅鎚對於這味東北名魚,垂涎已久,一見魚已蒸好端來,便替孟七娘敬酒,含笑說道:「師傅,松江白魚來了,照您所說,此魚離水太久,便難存活,一經冷藏,風味稍減,但目前限於地理,那有鮮活之望?有魚可吃,業已聊勝於無!等到了松花江畔,我們再好好盡興,吃它一個過癮……」

  一面說話,一面便毫不客氣的,向肥美魚腹落箸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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