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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阻止韋銅鎚施展他的手法,實現他想法的,正是方才起自酒店大堂天花板上的那陣「吱吱」怪響!

  「吱吱」是鼠叫之聲,有幾隻巨鼠,在天花板上互相追逐,但由於房屋陳舊,材朽欠修,其中兩隻,竟由於過分肥大沉重,弄出一個破孔,凌空掉了下來!一隻,幾乎掉在韋銅鎚的頭上,另外一隻竟無巧不巧落在那隻被孟七娘算定命絕的酒盃之上!

  用不著檢查了,從酒盃被鼠身砸裂時的清脆聲息之上,已可聽出杯身完整,決未被孟七娘動過什麼手腳。

  韋銅鎚先是被空中墜鼠嚇了一小跳,後是被孟七娘奇準通神的「金錢靈課」,嚇了一大跳,竟跳起身來,站在桌上,向四座正紛紛矚目、均面帶驚奇的其他酒客叫道:「諸位看見沒有?如今天光剛剛交戌,酒盃已毀於鼠,『老鼠』正是『子』啊!我師傅『白髮女管輅』孟七娘,太像活神仙了!依我看來,就算當年的『管輅』復生,也不過如此罷了?……」

  孟七娘見韋銅鎚犯了小孩子的情性,不禁連連搖手的失笑叫道:「銅鎚不要胡鬧,江湖中最忌自滿,與炫示張揚!我既將數十年心力,完全投注於『卜卦陰陽』之道,則偶然談言微中,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!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一道寒光,突然由東南角上,向孟七娘橫飛而至!

  孟七娘江湖老到,因發覺這道寒光,不像是凶險暗器,遂微一伸手,把它接在掌中!

  果然,那道寒光,非刀、非彈、非刺、非鏢,乃是一粒只比龍眼略小,光澤極佳,顯然價值連城的罕見明珠!

  孟七娘愕然問道:「只要身家豪富,用什麼價值連城的夜光珠,作為暗器,並不足奇!但奇卻奇在飛珠並非取準我身上的要害部位,其上更凝力甚輕,倒使我孟老婆子要竭誠請教,發珠者是那一位?尊駕不會是見我雖收了個有錢的徒弟,本身卻太以貧窮寒酸,要以這粒至少也值個百兩黃金以上的東海鮫珠,來周濟我吧?」

  酒店大廳的東角上,有人接口笑道:「以『白髮女管輅』這等高明的人物,自然不可能飲甚『盜泉之水』,領甚『嗟來之食』,故而在下飛贈鮫珠,決不敢用甚周濟字樣,但作為酬勞,卻也不太菲薄,還要請孟老婆婆不可拒人千里,賞臉收下吧!……」

  隨著話聲,有個二十來歲,相貌相當美秀的紫衣少年,自東南角的座位上站起,緩步走了過來,向孟七娘抱拳長揖為禮。

  「不必太多禮了,尊駕怎麼稱呼?既把這粒鮫珠作為酬勞,莫非想叫我老婆子獻技效勞,替你算個命麼?」

  那紫衣少年先是點了點頭,後又搖了搖頭,苦笑說道:「難得遇見孟老婆婆這等精通星相的風塵異人,本應求示終身休咎,但因遠離家鄉,父母久背,記不清生辰八字,故而無法煩勞,只好就請老婆婆以你方才那種準得驚人的『金錢靈課』,替在下卜上一卦,看看我一樁重大心願,能否實現?並略為指點心中迷團,便十分感激的了!」

  孟七娘雙眉方揚,韋銅鎚已在旁冷然說道:「這位老兄的架子太大了罷!我師傅首先問你怎麼稱呼,你為何不加理會?是你的姓名身世,見不得人,還是我師傅不配問呢?」

  韋銅鎚不如他哥哥韋虎頭敦厚之處,便在於此,他言詞過嫌鋒利,咄咄逼人,不肯為對方留上一些餘地。

  紫衣少年理屈之下,當然詞窮,他把張俊秀臉龐,窘得通紅,甚至於略微發紫的,不理韋銅鎚,向孟七娘長揖陪罪,愧然說道:「在下姓馬行二……」

  孟七娘見他太窘,趕緊設法解圍,搖手笑道:「夠了,夠了,有個姓氏,便於稱呼即可!馬二老弟請坐,我先看看你面相、手相,再以金錢卜卦,或試觸眼前靈機,測個字兒,便可對你所謂『重大心願』的得失吉凶,奉告大概的了!」

  由於孟七娘適才替酒盃卜卦的準確程度,太以驚人,那自稱姓馬行二的紫衣少年遂如言端坐在孟七娘的面前,並向她伸出右手。

  孟七娘速度極快的看完右手,命他再伸左手,最後才對紫衣少年臉上,細一端詳,雙眉微蹙,緩緩說道:「馬二老弟,我老婆子是據相直說,若是有甚不太悅耳之語……」

  紫衣少年急急接道:「君子問禍不問福,老婆婆儘管直言,在下深謝指點!」

  孟七娘正色道,「老弟方才已有『父母久背』之語,我卻從相法上看出你雙親『均非善終』,尤其令先尊血光太重,多半肢體不全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紫衣少年目中淚珠已落,但卻起身斟了一杯酒兒,向孟七娘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,用不著以言語表達,僅從這種動作之上,已顯出他對孟七娘敬若神明,承認對方所作的大膽斷言完全正確無誤!

  孟七娘向店家要了一根毛筆,對紫衣少年笑道:「老弟隨意在桌上寫個字吧,我替你觸觸靈機……」

  紫衣少年提筆先寫了一個「宀」頭,便被酒店門外的突生異響所驚,偏頭注目看去。那是一隻肥大野兔,和一隻豬,從後園菜圃中鑽出,奔過門外,狂馳而去。

  經過這一打岔,紫衣少年竟不想再寫的擱筆問道:「測字之道,原重靈機,我不必再寫下去了,就請你從這『宀』之上,賜告我流年凶吉!」

  孟七娘居然也斟了一杯酒,遞向紫衣少年,含笑說道:「馬二老弟,我也敬你一杯,替你賀喜!因為適才你筆兒一擱,便大召祥和,嗣後多半有吉無凶,根本不必再卜算什麼流年氣運的了。」

  紫衣少年「哦」了一聲,抱拳問道:「老婆婆請加高明指教,為何我並未把桌上的字兒完成,僅僅寫了一個『宀』頭,便會有這樣大的感召祥和之力?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妙就妙在老弟能及時停手,不曾把字兒寫完,以及門外那一豬一兔,來得湊趣……」

  韋銅鎚一旁驚叫道:「豬和兔,也有關係?……」

  孟七娘道:「關係全在出現得太以湊巧的一豬一兔!豬者『豕』也『宀』下加豕,豈非『家』字?換個兔字,豈非『冤』字?如今,豬兔一跑,把個空『宀』頭,留在桌上,豈非『冤家宜解不宜結』之意。故而,馬二老弟的筆兒一擱,等於是放下屠刀,縱不能立地成佛,也自然暗召祥和!我老婆子遂敬以一杯酒兒,嘉許祝福你『心中一點清涼意,足締人間百世緣』了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眼前突閃人影,並耀珠光!

  突閃人影是稱「馬二」的紫衣少年不再絮絮叨叨的問吉凶了,他紫衣忽飄,一閃身形便不辭而別的飛出酒店門外,並耀珠光是他又脫手打出了第二粒珠兒!

  這第二粒珠兒,比第一粒「東海鮫珠」還要略大一些,但卻顏色黑黯,沒有什麼奪人眼目的珠光寶氣。而飛珠所射的方向,也不是孟七娘,而是韋銅鎚的心窩要害!

  韋銅鎚一來膽大,二來從飛珠所帶風聲之上,已聽出來勢不勁,遂根本不閃不避,只凝功獲住心頭,靜看對方是玩些什麼花樣?

  果然,那自稱「馬二」的紫衣少年,著實沒有傷害韋銅鎚之意,他用了巧勁,顯了功夫,使那粒大如龍眼,但卻顏色黯淡,無甚寶光的珠兒,輕飄飄的,粘嵌在韋銅鎚出身上但卻是「將台」死穴部位!

  韋銅鎚從鼻中「哼」了一聲,伸手胸前,取下珠兒,再復目注門外,紫衣少年早已鴻飛冥冥,那裏還有絲毫蹤跡?……

  孟七娘從臉上浮現一種神秘笑容,向韋銅鎚說道:「我酒興已足,不必再飲,你且來我房中,我想從一件事兒上,考一考你……」

  韋銅鎚是極為好勝之人,聽說師傅要考較自己,精神大振,立刻收拾了桌上的金錢、卦筒等物,隨孟七娘走入她旅舍臥室,並急不可待地,揚眉笑道:「師傅,你要怎樣考我?是考我文才,還是考我武藝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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