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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甘鳳池笑道:「大賢侄穩厚端重,二賢侄古怪刁鑽……」

  二語方出,韋銅鎚接口叫道:「喂,喂,甘大俠別再這樣倚老賣老,『古怪刁鑽』之評,韋銅鎚不必謙辭,但『二賢侄』的親切稱呼,我卻高攀不上!你憑藉『江南大俠』身分,自居前輩,無可厚非,但若定要叫我『二賢侄』……」

  甘鳳池笑得格外和藹的,朗聲接道:「在昨天,我知道若倚老賣老,這樣對你稱呼,定必難免自討沒趣,碰上一鼻子灰,但到了今天,卻情況大不相同……」

  韋銅鎚「咦」了一聲,愕然叫道:「奇怪,我只聽說有某種靈丹妙藥,一服之下,能令人神旺氣足,功力遽增!卻尚不知道能令人輩份增高的,是什麼……」

  甘鳳池搖手笑道:「這事說來簡單,一不用靈丹,二不用妙藥,就在昨夜今晨之間,我交了一位朋友,有他替我撐腰,我才大得起膽兒,敢對你這難沾難惹的韋銅鎚,倚老賣老的,稱呼一聲『二賢侄』了……」

  舒化龍已從甘鳳池的答話之中,聽出幾分玄機,想和茅十八交換一瞥眼色!

  茅十八也有與舒化龍同樣感覺,但因不太相信會有這等巧事,故而神色上仍含疑詫,未能作肯定表示。

  韋銅鎚雖然極精極鬼,卻因往往「當局者迷」,一時間未能回過味來,仍向甘鳳池挑眉叫道:「甘大俠,你在昨夜今晨之間,交的是位什麼怪朋友呢?把他請來,大家見見好麼?」

  甘鳳池笑道:「不必去請,他應該已經來了!你看看,除了你和茅、舒兩位,尚在此和我談話。所有『新麗春院』的各部重要執事,都一齊湧往大門口,難道不是去迎接他麼?」

  經過甘鳳池這樣補了幾句,茅十八與舒化龍立即證實了心中所猜,認定來人必是自己所渴念已久的韋小寶了!

  闊別二十年的情思,使得茅十八和舒化龍,一齊面帶微笑的站起身形,走向廳外,準備迎接老友。

  果然,韋小寶來了,二十年的光陰歲月,並未在他臉上身上,刻畫了太多痕跡,只不過添了幾分「老練」,流露一些「成熟」,顯得他已由「韋小寶」成為「韋大寶」了!

  論交情,當然是茅十八和他最深,故而也是茅十八第一個搶步當先,把他擁抱懷中,雙目閃爍淚光,幾乎是喜極欲泣的顫聲叫道:「小……小……小寶兄弟……」

  韋小寶也有些激動,定了定神,方脫出茅十八的擁抱,拉著他的手兒,向茅十八老態已露的臉上,盯了幾眼,苦笑說道:「茅大哥,我都老了,你還叫我『小寶』?……」

  語音微頓,瞥見舒化龍正隨在茅十八的身後,遂趕緊也上前執手寒暄,含笑叫道:「舒大哥,一別二十年了,大哥雖玄鬚微蒼,但卻顯見修為精深,添了一身盎然道氣!」

  舒化龍呵呵笑道:「『道氣』談何容易?但我在這十餘年中,棄武習文,倒是多讀了不少書兒,悟出了以前的許多見解,委實過分粗淺,倒是真的……」

  茅十八忽然發覺趨迎韋小寶的眾人之中,少了一個韋銅鎚,不禁愕然問道:「甘大俠,剛才還牙尖舌利,向你胡亂頂撞的韋銅鎚呢?我猜出我小寶兄弟一到揚州,使首先和你訂交,然後才回『新麗春院』,這次,韋銅鎚這小滑頭,對父執有欠禮貌,少不得要被他爸爸嚴加申斥、臭罵一頓的了!」

  甘鳳池失笑道:「茅兄,你我這等上了年紀的人,腦筋方面,不會快過小孩子了!你既從我言語之中,聽出玄機,猜透我於昨夜今晨之間,與韋小寶兄,識面訂交,夠資格叫他一聲『二賢侄』,韋銅鎚是個八面玲瓏的機靈鬼,他那裏還不知道『管頭』已到,撒腿就溜,此刻早就遠離麗春園了!這孩子長得可愛,也野得可怕,竟在臨溜走之前,還向我腰間伸手偷偷摸了一把!」

  韋小寶又好氣又好笑的皺眉問道:「他偷了甘大俠的什麼東西?」

  甘鳳池笑道:「我不必查看,也可以想得出來!韋家富可敵國,銅鎚不會缺錢,我身邊又無甚特殊兵刃與怪異暗器惹人注目,他多半是看上了四阿哥胤禎新送給我的那面玉牌……」

  茅十八失驚道:「甘大俠怎不抓住他呢?小銅鎚有了那面玉牌,會不會把事兒越鬧越大,他為了躲避他爹娘管教,可能會遠出山海關了……」

  甘鳳池微笑說道:「膽量、功夫,是練出來的!事業、經驗,是闖出來的!讀萬卷書,不如行萬里路!我雖向胤禎弄了那面玉牌,一時之間,也不會立刻出關,小孩子們,只要有此雄心壯志,便讓韋銅鎚走趟鹿鼎山,試試機運,長點見識,又有何礙?……」

  舒化龍倒對甘鳳池這種想法,頗為同意的,點頭笑道:「甘兄這種想法,著實有相當道理……」

  甘鳳池接口道:「由於這種道理,我才在韋銅鎚向我腰間悄悄伸手之際,不加理會,故意讓他把玉牌偷走!如今,比他哥哥又刁又滑又厲害的韋老二,若非準備遠行,出關一遊白山黑水,便是又把腦筋動到他爹娘身上,想偷那張『鹿鼎藏寶圖』了!……」

  甘鳳池與舒化龍談笑風生之際,茅十八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……

  因為,他太熟悉,太瞭解韋小寶了,韋小寶是最愛熱鬧,最不甘寂寞之人,今日,舊友重逢,新交在座,應該見他眉飛色舞,把話兒說得滔滔不絕才對,怎麼除了初見面時,與自己和舒化龍略作寒暄之外,竟未聽韋小寶開過口兒,難道雲南歸隱的二十年光陰,竟使這位小寶兄弟,在性格上起了這麼大的變化?……

  想得蹊蹺,目光遂自然而然的,注向韋小寶,這一看,把茅十八看得奇上加驚!

  因為,韋小寶不單雙眉皺鎖,默默無言,根本就沒理會韋銅鎚是否已作遠行,會不會闖甚大禍,連他雙目之中,都含蘊著強自抑壓、不會輕易滾落的盈盈淚光,分明心情十分悲戚!

  茅十八不單吃驚,且一驚不小的,立向韋小寶失聲叫道:「小寶兄弟,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韋小寶當然領會得出對方心意,遂向茅十八拱了拱手說道:「茅大哥,多謝你費了不少心血,把『新麗春院』,弄成這等局面,了卻我從小就想在揚州開家最大最漂亮妓院的一樁心願!但如今卻得仍請你以『王八太爺』身分,傳令下去,『新麗春院』立即暫停營業,至少要一年以後,才可重新開張。」

  這幾句話兒,聽得滿座發怔!

  「新麗春院」剛剛開張沒有數日,竟要暫停營業一年,這……這是從那裏說起,韋小寶莫非有點瘋了?……

  舒化龍畢竟由於多讀了些書,突然想到了「國喪」方面,失聲問道:「韋兄,是不是你已獲得什麼訊息?京中有了變故?……」

  被他這麼一問,韋小寶矜持不住,兩眼眶的淚水,全化作斷線珍珠,淒聲點頭答道:「舒大哥猜得對了,小玄子業……業已駕崩!…」

  舒化龍聞言,心弦猛的一緊!

  他知道韋小寶這位「小柱子」,與康熙那位「小玄子」的交情太深,而胤禎剛回北京,康熙便告駕崩,其中又似乎真有什麼蹊蹺!

  萬一,韋小寶舊交情深,按奈不住,竟來個硬闖清宮,要向胤禎問罪,豈不把事弄砸?!

  清宮豈是易闖?韋小寶或他家人若有閃失,當然不妙!即令韋家大小的本領通天,能為康熙雪恨,摘下胤禎的人頭,豈不也使自己與甘鳳池等所計議要利用胤禎的陰狠忌刻,刺激久安欲死的大漢民心,以利千秋光復大業的那片苦心,又復化為幻夢?……

  他正自皺眉之間,韋小寶含淚又道:「舒兄不必擔憂,我已從虎頭和甘大俠口中,得知你一片苦心,我如今不是『韋小寶』,變成『韋大寶』了,我分得清緩急,辨得出輕重,我會把眼淚往肚子裏吞!從今天起,便在『新麗春院』中,替『小玄子』立個靈位,只要我人在揚州,定必早晚焚香,通靈默禱,要這位從小結交的老朋友放心,相信『小柱子』必會為『小玄子』報仇,但需略為等候,讓他那忤逆不孝的兒子胤禎,先作幾年刺激大漢民心,慘殺愛新覺羅手足,以斷送滿清氣運的殘暴冷酷皇帝!」

  舒化龍、甘鳳池雙雙起立,肅然生敬的,各向韋小寶抱拳一禮!

  韋小寶還了禮,拭去淚痕,轉對茅十八道:「茅大哥,這次,虎頭的媽媽阿珂,銅鎚的媽媽蘇荃,以及雙兒,都和我同來中原,你知不知道她們如今何往,怎會相當失禮的沒來探望你茅大哥呢?」

  茅十八驚道:「她……她們會不會去了北京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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