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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甘鳳池仍站在玲瓏樓閣的東南角上,生恐再有什麼意外的,繼續為房中可能存夢未醒的四阿哥擔任警衛,不肯飄身下樓,只是含笑說道:「我這立身之處,雖然角度欠佳,但也看見那三條人影撲來之際,在他們身下,曾有線烏芒,閃了一閃!故爾,除了被你施展『太陽』劍法中『日月普照』殺於所誅的中間那人以外,其餘兩人的屍身,因都中了『苗疆天鳳寨』的『化血吹針』,骨肉該化水了!……」

  語音微微一頓,突又略微提高,含笑又道:「水中藏身,畢竟不太舒服!前後兩撥刺客,均告斃命,金四爺今宵已高枕無憂!紅綃姑娘不必再繼續辛苦,無妨出水換換衣服,護駕警衛之責,就交給虎頭大俠和我甘鳳池吧!」

  生薑畢竟老的辣,甘鳳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兒,不單說出韋虎頭的劍招出處,也叫破水中藏人身分,和他「竹管吹針」的殲敵暗器的來歷名稱,顯得他高瞻遠矚,觀察得十分細密!

  韋虎頭聽得水中藏人竟是昨宵僅見匆匆一面,便使自己有點為她神魂顛倒的美女紅綃,不禁為之一愕……

  一條窈窕人影,帶著一片水光,飛出魚池,不正是紅綃卻是那個?她穿了一套黑色貼身水靠,俏生生的站在韋虎頭面前,妙目雙注,正想開口,「麗冬院」樓上已響起四阿哥的語音,叫道:「紅綃,回去換衣服吧,我住此安全得很,但卻還想和甘大俠,以及虎頭表弟,同作長夜之飲!他們,都成為『自己人』了!」

  紅綃先向樓上拱了拱手,又飄送一瞥白眼,再對韋虎頭嫵媚一笑,便自轉身出牆。

  韋虎頭疆場既嫩,情場更嫩,弄不懂紅綃何以表情如此複雜。

  他不懂,甘鳳池卻統統都懂……

  甘鳳池明白紅綃向樓上拱手,是對自己行禮打招呼,向樓上飛白眼,是厭妒四阿哥剛才和庫多絲基縱情逞慾的盈耳春聲,濃烈得太以過分!至於對韋虎頭所送那種媚笑,則既可能仍出四阿哥的授意,要對韋虎頭加強籠絡,也可能是紅綃「姐兒愛俏」,出自內心的,對這英姿颯爽的虎頭大俠,有了衷懷愛慕之意……

  甘鳳池認為不論出於自動,或出於被動,紅綃這展靨一笑的魔力太強,威勢太大,恐怕絕非韋虎頭那幾招再傳「太陽劍法」,所能抵禦!

  別的勁敵,別的絕招,甘鳳池都可以根據修為,憑藉經驗,教韋虎頭加以抵禦應付,但對於這等軟綿綿的情愛攻勢,他卻雙眉微蹙,覺得幫不上忙……

  就在韋虎頭目送紅綃的輕盈倩影惘惘出神,甘鳳池看在眼中,雙眉微蹙之際,四阿哥已在室中伸手推窗,含笑叫道:「甘大俠和虎頭表弟,且來房中,好好喝幾杯吧!我曾預囑王八太爺,替我留下一位手藝最好的揚州名廚,和幾瓶邊使進貢的西域陳酒,等你們一齊享受,至於檢查已死刺客身分、收拾遺屍等事,都交給周家兄弟辦吧……」

  經過這樣兩場大鬧,周老二春夢已醒,顧不得與初嘗異味,著實令他迷戀的羅宋美女娜莉莎繼續纏綿,周老三也不敢再復賭錢,弟兄二人均趕到樓下,察看前後都死在韋虎頭劍下的四名刺客身分。

  甘鳳池一面拉著韋虎頭的手兒,與他舉步同登「麗冬院」的玲瓏樓閣,一面卻從掌心中,暗暗送過一物。

  韋虎頭用不著看,已覺出那是一粒藥丸,不禁神情微怔……

  甘鳳池傳音囑道:「老弟先把這粒『萬應度厄丹』悄悄服下,再復飲啖!但對於庫多絲基所用過的杯盤碗筷,尤其是擦臉毛巾,仍盡量少碰為妥!……」

  這幾句耳邊密語,使韋虎頭聽得越發越莫名其妙!

  因為他分明聽得四阿哥已向紅綃發話宣稱甘鳳池和自己,都已成了他的「自己人」,則甘鳳池為何還有密贈「萬應度厄丸」,要自己於飲食防毒之舉,並特別對庫多絲基所用過的東西,更需加強戒意?……

  甘鳳池知曉他滿腹疑雲,再度傳音笑道:「老弟暫時悶一悶吧!等天光大曙後,我約你泛舟瘦西湖,還你一個明明白白就是!總而言之,我和你爸爸韋小寶一樣,都是有心人,不是喪心客,表面上,有時或須不得不忍辱負重,實際上心中決不會忘了列祖列宗,國家民族!……」

  夠了,甘鳳池末後兩句話兒的份量夠了!韋虎頭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必問,只消乖乖聽話,跟在甘鳳池這匹識途老馬之後,由他領路就是……

  到得室中,庫多絲基業已更衣補妝,雨露新承之下,越發風情嫣然,顯得格外艷媚!

  房中桌上,果然酒菜均備,並無不精美,四阿哥伸手肅客,含笑說道:「來,來,來,大家好好喝幾杯吧!今天因有我在場,揚州官商各界,難免都有點拘謹,使得『新麗春院』的開幕盛會,略嫌『熱而不鬧』!但晚上總算有先後兩撥刺客,湊個趣兒,才使虎頭表弟,不太寂寞,有機會施展了兩招奪命追魂的『太陽劍法』……」

  甘鳳池邊自落座,邊自笑道:「刺客先後兩撥,共有四人之多,關於他們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四阿哥已接口笑道:「十四弟領兵邊疆,離此甚遠,未必能及時掌握我的行蹤,派人行刺。故而先後兩撥刺客的身分,根本用不著查,也可斷料得出,多半是老二倚若長城,並視為心腹的那些酒囊飯袋!」

  韋虎頭道:「話雖如此,但還是查明白一點較好!因『新麗春院』開業,居然有人搗蛋,未免太不給韋家面子!就算金四爺度量寬弘,不究此事,我韋虎頭也有點不忿不服!異日若是入京,我首先便要為今夜這段過節,拜望拜望先後兩撥刺客的主使人呢!」

  四阿哥聞言,向韋虎頭舉杯笑道:「剛才,你大展『太陽劍法』威力,第二次一劍連斬三人之後,周老二已覺出過分好色貪歡有虧職守,不敢貪戀娜莉莎的異國風情,過室向我請罪!我遂賜了他一杯酒兒,命他與他兄弟周老三,勘察刺客身分,應該即有回報的了!……」

  語音忽頓,目注室外,突把臉色一沉,冷然喝道:「門外是周老三嗎?為何鬼鬼祟祟,還不進來!……」

  周老三應聲入室,向四阿哥恭身稟道:「啟稟四爺,第一次的那名刺客,屍骨已化血水,但殘留衣服之內,還有一面屬於二爺貼身侍衛的特製腰牌!屬下業已撿來,四爺要不要親自驗看?……」

  周老三話兒回得並沒有什麼錯誤,神情上卻有些不大對勁!他雖竭力鎮靜,但明眼人如甘鳳池,卻仍看得出他心中似蓄有莫大傷悲,以及莫大恐懼!……

  四阿哥嘴角微撇,「哼」了一聲接道:「他們的來歷,早在我意料之中,何必還驗甚腰牌?第二批來的三人,只有二人中了『化血吹針』,其餘死在虎頭大俠劍下的那個,遺屍應在,他是不是腦袋光光?……」

  周老三著實驚懼四阿哥的絕頂精明,料事如見,趕緊一抱雙拳點頭答道:「四爺聖明,屬下已察看過那廝不單腦袋光光,是個喇嘛,並還正是金二爺從『雍和宮』中,重金拉攏的『首席國師』,班偌大活佛呢!……」

  四阿哥雙眉一軒,相當得意的失笑說道:「伏劍的一個既是『班諾』,其餘兩個多半是『紅雲』『白雲』。想不到老二倚若長城的幾位喇嘛活佛,竟禁不住紅綃的針兒一吹,和虎頭大俠的劍兒一揮……」

  說至此處,目注韋虎頭,一挑拇指笑道:「你初出江湖,便驚四海,竟把威震藏邊的『呼倫三佛』,來了個一劍超度!我這金四表哥,敬你三杯酒吧!」

  他一面說話,一面親自提壺,共斟了六杯西域葡萄陳釀,正待與韋虎頭開懷暢飲,突然雙眉一蹙,臉上神色微變!

  四阿哥天生梟雄性格,喜怒向不輕易形諸神色!他這突然心頭微震,臉上變色之故,是聽見夜空之中,起了一種「滴鈴鈴」的清脆聲息!

  更令人意外的是,四阿哥不單變色,並即推杯不飲,站起身形,向甘鳳池暨韋虎頭抱拳說道:「我有事,不單要趕回行館,並可能立即回京!甘鳳池和虎頭表弟,莫忘今日邂逅,彼此似尚投緣,你們若有事京城,務必要找我敘舊……」

  語音了處,立即又從手上脫下一隻翡翠鐲兒,遞給庫多絲基,便在周老三不太自然的侍從之下,匆匆下樓而去。

  韋虎頭畢竟經驗欠豐,目送四阿哥,周老三走後,「咦」了一聲說道:「咦!周老二膽量真大,居然還不和他主人一齊走麼?……」

  甘鳳池失笑道:「虎頭老弟,你莫要忘記,金四爺已賜過周老二一杯酒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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