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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四


  独孤策左手挽诀,右手持剑,目光如江海之深,身形若山岳之稳,含笑卓立,巍然不动。

  杨叔度见了他这副神情,不禁也微吃一惊,心想难怪范龙生替对方颇为夸大,口出狂言,这独孤策果似身怀绝学,不可轻敌。

  他既有戒心,遂也不肯轻易进手,想先把对方路数看清,是不是打算施展大悲尊者的“十八罗汉剑法”。

  谁知细一观察,便觉愕然,这位大悲尊者的得意传人,所立门户,竟不是意料中的“十八罗汉剑法”。

  双方相持一久,首先发难的竟是局外人范龙生,他站在台角,向独孤策扬声狂笑叫道:“独孤老弟,你不必再讲什么敌不动,我不动,敌欲动,我先动的内家心法,因为杨老怪物自恃身份,不好意思先行动手,你若不去惹他,我们这场好戏,便就看不成了。”

  杨叔度听得方自双眉一轩,独孤策青钢长剑探处,一招“沉雷郁夏”,已自向他攻出。

  这四招绝学,经他苦心参研,几已尽得其妙,威势自比董百瓢传授之际,强胜多多,只是一片如山剑影之中,并蕴挟着隐隐雷鸣,呼呼飘啸。

  杨叔度对独孤策虽然略存戒心,但仍未想到他在剑法方面,竟会参研出这等异乎寻常的出奇造诣。

  直等对方剑招出手,方悚然心惊,一声厉啸起处,把掌中青钢长剑,舞成一片光墙,向独孤策凌空洒落的朵朵剑花迎去。

  这招剑法,名为“万仞宫墙”,虽然也非俗学,比起独孤策的“沉雷郁夏”总还显有未逮。

  但变化精奇方面,虽是独孤策占优,功方深厚方面,却是杨叔度高出不少。

  故而优劣互抵,轩轾难分,满天洒落的万点剑花,竟被急旋展布的一片光墙,完全挡住。

  独孤策不等“沉雷郁夏”的威势散尽,猿臂微挫,剑光一抖,招式已变为“爽气迎秋”,口中高声喝道:“好剑法,真不愧身为名震寰宇的‘三烈阳魔’,独孤策还有三招俗学,并请赐教。”

  他发话之初,剑招方变,但等语音了处,却已展尽精微,剑光飞洒之下,彷佛水寒木落、露冷风凄,在这较技高台之上,布满了一片金秋肃杀意味。

  杨叔度毕竟名惊四海,艺压当时,竟随着独孤策的剑招变化,也用出了一招所擅“无影剑”法中的精妙绝学“北斗垂光”,青钢长剑舞处,化成一道剑虹,不仅护住全身,并还冲破独孤策所布剑幕,向对方逆击而至。

  独孤策心内一惊,足下轻旋,身随步走,掌中长剑反臂挥出,幻起一片片雪花似的电漩剑花,又把杨叔度身形罩住。

  杨叔度正觉可以从此抢占先机,控制局面,而满怀高兴之际,忽觉对方这反臂发剑之举,不仅招式绝奇,并似有种奇寒澈骨的森森剑气,把自己身形,紧紧罩在其下。

 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,赶紧施展一种“巧渡银河”的绝妙身法,闪退一丈二三,冲出那片奇寒急漩的森森剑气以外。

  但杨叔度心中有数,双方合手,已有三招,再若经过一招互搏,便将成为秋色平分的两无胜负的局面。

  自己何等身份?何等名头?适才并有倘不能在四招以内,杀死对方,便当众横剑自绝之语,这句狂言,虽已被范龙生推翻,不予承认。但若听任独孤策逃出剑下,则哪里还好意思再报爱女之仇?也将于举世群雄之前,失尽颜面。

  杨叔度有此想法,故而身虽飘退一丈二三,但足尖才一点地,便即纵回,青钢长剑奋力狂挥,用出他“无影剑法”之中一招“修罗无影”煞手绝学,想把独孤策立毙剑下。

  但独孤策三招无功,何尝不是心头焦急,俊脸通红,第四招冥心独悟的“万象回春”也已出手。

  “阴阳双魔”夫妇,向以“血影神针无影剑,销魂宝扇夺魂钩”等技,威震武林,则杨叔度所发那招“修罗无影”,既是“无影剑法”中煞手绝学,其威力之强,自然罕有伦比。

  独孤策的那招“万象回春”,更是古罕今无,武林独步的绝学奇招,几乎综合了日月星辰,风云雷雨,山川花草,书法画意等各种自然妙趣,于澹荡舒徐之中,可以发展出无穷变化。

  双方若是功力悉敌,或者功力相距不远,则杨叔度难逃大劫,不仅必败,也将必死无疑。

  但独孤策的武功火候,却与这位“三烈阳魔”杨叔度相差太远,以致结果遂不能尽如人意。

  一面是万朵剑花,一面是千条剑影,凌空互合,电闪立分,只在空中飘忽着一些牛毛细雨之物。

  四招已毕,独孤策与杨叔度两人,均是怀中抱剑,相距八尺,神情凝重的卓立当场。

  独孤策的一张俊脸,满布羞红,一直红到耳根,所著青衣下襬之上,被杨叔度划破了一道四五寸长裂口。

  杨叔度则脸色苍白,牙关紧咬,彷佛窘惭已极,头上所挽道髻,已被独孤策削去,披散着一头短发。

  台下群雄,这才明白那些宛若牛毛细雨之物,便是杨叔度被独孤策一剑削落的满头断发。

  范龙生目注独孤策纵声狂笑说道:“独孤老弟,你还难过则甚?以你这等年轻之人,与名震天下的‘三烈阳魔’交手四招,仅在青衫下襬之上,多了一条小小裂口,应该足以自傲,还不赶紧回归原座,让你范大哥代我老友向他讨还旧债么?”

  独孤策闻言,这才飞身下台,回到自己原坐之处。

  独孤策刚刚离去,杨叔度便羞惭万分地长叹一声,右手疾举,似欲回剑横颈自寻短见。

  因为范龙生方才那几句话儿,说得太以刻薄,明面是在安慰独孤策,骨子里却把杨叔度挖苦得淋漓尽致。

  但谁知杨叔度右手才举,范龙生与楚绿珠双双屈指遥弹,两缕劲疾罡风啸处,硬把他手中青钢长剑,撞得断作三截。

  楚绿珠首先冷然叫道:“老糊涂,比剑四招,未分胜负,你又不曾落败,却要寻甚短见?便算你愿意作胡涂鬼,我还不愿作寡妇呢?”

  范龙生也向杨叔度连摇双手,怪笑说道:“杨叔度,你不能死,你若是死了,我那老友积愤三十余年的一笔血债,却往哪里去讨?”

  这几句话儿,总算替杨叔度找了台阶,他弃去手中断剑剑柄,目注范龙生,厉声问道:“范龙生,你口口声声要代你老友报仇索债,此人究竟是谁?为何不赶紧说出?”

  范龙生含笑说道:“我这位老友,昔年曾被你夫妇,百般凌辱,并狠心毒手的,把他一双腿儿,生生砍断。”

  杨叔度闻言,尚在寻思,楚绿珠业已失惊叫道:“范龙生,你所说之人,是薛兆奎薛老五么?”

  范龙生点了点头,扬眉笑道:“三十年前旧债,直到如今清偿,连本带利,算将起来,便要了你夫妻的两条命儿,也就并不多了。”

  杨叔度脸色铁青的,“哼”了一声说道:“我夫妇既然欠债,不怕还钱,但不知债主安在?”

  范龙生叹息一声说道:“薛老五业已受尽孽累,离开了这龌龊尘寰。”

  楚绿珠冷笑说道:“薛老五既死,我们这笔债儿,却应该还给谁呢?”

  范龙生把手中金色扁匣一举,目闪神光,朗声说道:“薛老五人死物存,你们可以把这笔三十余年的血债,还给他临死所遗的这只金色扁匣。”

  杨叔度哂然问道:“薛老五何时死去?他留下什么话儿?”

  范龙生狂笑答道:“薛兆奎的命儿甚长,活到最近才死,他在死前托我把这只金色扁匣,带到‘天南大会’之上,交你夫妇,就是只要你们敢开此匣,他多年深仇,便即报却,九泉之下,也可无憾了。”

  杨叔度双眉一挑,冷笑说道:“我不相信这金色扁匣,能有什么出奇威力。”

  范龙生微笑说道:“不信你试试!我也不信名震乾坤,能止小儿夜哭的‘阴阳双魔’夫妇,会不敢启开这样一只小小金色扁匣。”说完便把那只金色扁匣,凌空抛出。

  杨叔度接在手中,摇了一摇,便即做势欲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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