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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夏侯彬猜出原因,不免心中忐忑,生恐白飄天留下什麼破綻,遂向這位「金鳳堂主」,看了一眼。

  白飄天體會出夏侯彬在這一瞥詢問眼色中所含意義,便自不著痕跡地,搖了搖頭,對赫連匡抱拳笑道:「教主真是厚德深仁,澤及泉下,委實令我白飄天,佩服萬分。」

  這兩句話兒,聽來極為簡單,但卻從神色從容中,向夏侯彬暗示,告訴他儘管放心,自己處理得極為乾淨,不會留下破綻。

  果然,衛紅綃去了片刻,轉回「氤氳殿」時,向赫連匡微笑道:「請教主莫再關心,凌副總巡查的後事,業已辦理完畢,無甚不妥之處。」

  赫連匡「嗯」了一聲,目注夏侯彬,苦笑說道:「夏侯二弟,如今那『酒糟扁鵲』莊七先生業已逃去,對於我的病兒,卻是怎樣……」

  夏侯彬把這件事兒,引為自己暗制赫連匡死命的得意傑作,但臉上卻仍裝出一副憂慮神色,接口說道:「教主所患隱疾,委實非莊七先生莫治,好在他曾被教主以獨門手法,點過暗穴,只消疾行二十里,必然逆血攻心……」

  赫連匡點頭道:「就怕他不知厲害,身遭慘死,否則搜遍天涯,尋遍海角,我也要把這莊老七再度擄來,替我繼續治病。」

  夏侯彬微笑說道:「莊七先生既是當代神醫,必對其本身的氣血流行狀況,具有比一般人敏銳得多的特殊感應能力,哪裡會不知厲害,致罹使慘禍之理。」

  話方至此,忽有值役弟子,拿著一張名帖,走進殿中躬身報道:「啟稟教主,有人在『銷魂堡』的正門以外,投帖請見。」

  赫連匡雙眉一挑,獰笑說道:「妙極,妙極,以前一般江湖人,都把『銷魂堡』當作武林禁地,誰也不敢擅越雷池,如今居然變故迭生,風波連起,好,把名帖拿來我看,倒要看看此人是什麼三眼楊戩,八臂哪吒。」

  值夜的弟子聞言,搶前幾步,捧上名帖,赫連匡接過一看,不禁大感意外,愕然瞠目。

  原來這份拜帖之上,只有八個字兒,筆勢飛舞,鐵畫書銀鉤地寫著:「酒糟扁鵲莊老七拜!」

  夏侯彬因係坐在旁邊,並非與赫連匡並坐一處,以致看不見帖上所書,到底是何字跡。

  但他仍可從赫連匡的臉色之上,猜出來人不凡,定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一流好手。

  就在夏侯彬暗加猜測之時,赫連匡便把手中名帖遞過,苦笑叫道:「夏侯二弟,你且看看名帖,天下會有這種事麼?」

  夏侯彬接帖一看,自然分外驚奇地,向那值役弟子,揚眉問道:「來者是單獨一人,還是尚有同黨?」

  值役弟子答道:「並無同黨,只是一人。」

  夏侯彬站起身,向赫連匡一抱雙拳,躬身說道:「教主,由小弟代表你去,把這莊七先生,接來『氤氳大殿』好麼?」

  赫連匡始終對適才的「白眉吊客」凌瑞之死,未能全釋懷疑,如今怎肯再蹈覆轍,遂搖了搖頭,冷然說道:「你們都不必去,由我單獨迓客。」

  夏侯彬聞言,自然只好默默坐下,但心中卻頗為不安地,忐忑亂跳。

  因為那位「白眉吊客」凌瑞,是夏侯彬心腹之一,此次乘亂放走「酒糟扁鵲」莊七先生之舉,也是出於夏侯彬的授意。

  如今,夏侯彬不是擔憂旁的事兒,只是憂慮不知「白眉吊客」凌瑞,會否在莊七先生面前,暴露了身份,以及莊七先生會不會把逃出「銷魂堡」的經過,向赫連匡詳細敘述。

  「氤氳大殿」之中,衛紅綃、宇文珊等,只是頗為奇詫,夏侯彬、白飄天等,則在奇詫以外,還要加上幾分著急。

  「氤氳教主」赫連匡在說了那句「由我單獨迓客」之說以後,便立即付諸行動地,飄身出殿而去。

  他執掌「氤氳教」務,向來專橫獨斷,一意孤行,故而其餘群雄,盡皆默然,誰也不願多口。

  赫連匡到了「銷魂堡」的正門以外,果然看見那「酒糟扁鵲」莊七先生,傲骨嶙峋地,岸然獨立。

  莊七先生一見赫連匡親自出迎,便怪笑叫道:「教主爺怎麼紆尊降貴,親自來迎,你大概在接得名帖以後,不相信莊老七會嫌這些日子的階下囚,當得還不過癮,竟再度自投羅網?」

  赫連匡委實摸不透對方來意,只好搖頭笑道:「七先生,你說錯了,這些日來,雖請你屈駕『銷魂堡』內,卻只為『座上客』,決非『階下囚』呢?」

  莊七先生笑道:「座上客也好,階下囚也好,我們有甚話兒,且到堡中再說。」

  赫連匡因氤氳「秘室」,暨「糧倉」「錢庫」等緊要所在,接連起火,已知「銷魂堡」內,確有生心叛亂之人,頗想利用莊七先生說話之際,冷眼旁觀,察著手下群雄的神色變化,遂表示同意地,點頭笑道:「好,我們到『氤氳殿』中一敘,七先生請。」

  莊七先生毫不客氣地,大步而行,與赫連匡雙雙進入「銷魂堡」,到了「氤氳殿」內。

  這時,夏侯彬因覺事態嚴重,業已乘赫連匡外出迎客之時,囑咐「金刀毒羽」白飄天,暗把自己所結心腹,悄悄調集在「氤氳大殿」內外。

  他本是企圖目前保存實力,等赫連匡與江湖群俠,力量對消以後,他年東山再起的長遠打算,但如今情況突變,遂也不得不作孤注一擲的萬一打算。

  夏侯彬決定若是「白眉吊客」凌瑞,在「酒糟扁鵲」莊七先生面前,露出重大破綻,莊七先生又轉告赫連匡,赫連匡並疑及自己時,便制敵機先,搶前發難,否則,便仍獲採取「驅虎吞狼」的穩健上策。

  就在夏侯彬悄悄安排,尚未完全妥當之際,赫連匡業已把莊七先生,迎進「氤氳大殿」。

  夏侯彬偷看赫連匡臉色,覺得尚無異狀,遂心中略安地,從容起立,但已戒意頗深,尤其對於赫連匡獨步乾坤的「氤氳化血指」力,加強防禦。

  賓主落座以後,莊七先生首先向赫連匡怪笑問道:「赫連教主,你知不知道我莊老七為何再來『銷魂堡』,自入羅網?」

  赫連匡搖頭答道:「我在猜測七先生這項如何再進『銷魂堡』的問題之前,卻想先知道七先生是怎樣出得『銷魂堡』?」

  夏侯彬聞言,也自注意聆聽,因為莊七先生之如何答話,對於他的關係太大。

  莊七先生點了點頭說道:「我可以告訴你,但卻只能說出前半段……」

  赫連匡略感驚奇地,接口問道:「七先生為何只肯說出前半段,而吝於見告後半段呢?」

  莊七先生苦笑說:「因為後半段的經過如何,連我自己也不大清楚。」

  說完,遂把自己怎樣見一蒙面人,進入「氤氳秘室」,把自己昏迷之事,講說了一遍。

  夏侯彬聽得心中一寬,知道「白眉吊客」凌瑞,除了驅車出堡,引人起疑之外,並無其他破綻,如今既被「金刀毒羽」白飄天殺之滅口,業已不虞敗露,根本用不著發動埋伏,與赫連匡、衛紅綃等,做甚孤注一擲。

  赫連匡在聽完莊七先生所說之後,略一沉吟,目注夏侯彬,皺眉叫道:「夏侯二弟,這事好怪?」

  夏侯彬陪笑說道:「教主有何高見?」

  赫連匡說:「如今『氤氳秘室』業已成為瓦礫之場,七先生定是火起以前,被那蒙面人昏迷救走。」

  夏侯彬點頭答道:「這是當然之理。」

  赫連匡冷笑說道:「僅僅『當然』二字不夠,我們必須設法從各種『當然』資料之內,推求出『所以然』來。」

  夏侯彬發現赫連匡的說話語氣,暨臉上神情,彷彿充滿自信,不禁又有點提心吊膽起來,貫注全神地,注意一切變化。

  赫連匡從嘴角掀起一絲比哭還難看的森冷笑容,目光如電地,緩緩說道:「一來那時正值我們與『東劍』鍾強,鬧得不可開交,『氤氳秘室』中,無人照料,二來此人於行事之際,是身穿寬袍,頭罩黑巾。」

  夏侯彬先自撇清地,裝出一副矍然神色,接口說道:「照這兩點看來,此人果是內奸,否則不易如此湊巧地,把握時機,並怕人認出他的本來面目。」

  赫連匡冷笑說道:「還有更重要的第三點,和第四點呢,第三點是那『氤氳秘室』在未被焚毀之前,不僅室中密佈厲害機關,觸者必死,還設有『九宮警鈴』,來人倘若不按那種『倒遊八卦』的步法行走,警鈴之聲,立將大振,第四點是此人迷昏七先生後,居然能輕易前往『銷魂堡』外,而告毫無所阻。」

  夏侯彬覺得此時只有把一切嫌疑,都推在已被「金刀毒羽」白飄天殺死的「白眉吊客」凌瑞身上,才是上策,遂「呀」了一聲叫道:「這就不錯的了,難怪那『白眉吊客』凌瑞,一聞教主傳呼,便自畏罪服毒,他曾在火起之前,駕車出堡,定是把莊七先生,藏在車上,再以他『副總巡查』身份。加以掩護,方能暢行無阻,不受樁卡盤問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赫連匡突然狂笑懾人地,擺手叫道:「夏侯二弟,你錯了,我所謂的『內奸』,為數甚眾,不只是『白眉吊客』凌瑞一人。」

  夏侯彬暗吃一驚,卻故意就勢裝出一副愕然神色,瞠目不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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