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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鍾少強謀定而動,自然事事從容,身形略俯,便抓著銀鏈斷頭,施展目幼精擅的「猿猴墜枝」身法,向壑下峭壁,悠蕩而去!

  項小芸雖係事出不備,但她武功絕世,身手敏捷,居然也把自己的腳下斷鏈,伸手撈住!

  但鍾少強心機惡毒,在繫鏈時,曾耍了第二種花樣。項小芸身形落處,松根所繫的活扣又開,她那窈窕嬌軀,帶著那兩丈長來的銀鏈便往無底壑中,飛墜而下!

  這位「紅粉霸王」,縱負驚世絕學,名列「武林十七奇」,如今也有力難施,眼睜睜地,只等粉身碎骨!

  因為項小芸僅是奇俠,不是飛仙。除了飛仙,或飛鳥以外,如何能在這種情況之下逃得劫數!

  壑底的無數嵯峨,在如飛上迎。

  壑上的紅粉英雄,在如飛下墜!

  這已經是大禍臨頭,但常言道得好:「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」,項小芸真所謂「屋漏偏遭連夜雨,行船又遇頂頭風」,她還要禍加上禍!

  有個人站在峭壁半腰,運用絕世神力,拔出了一株碗口粗細的橫生古松,向項小芸猛然拋出!

  若是被他拋個正著,則項小芸不等人墜壑底,便先將碎骨粉身。

  形勢奇險無倫,吉人自有天相,壁間那人所拋松樹,似乎失了準頭,拋得略低,飛向項小芸的腳下!

  項小芸怎肯失過這等稍縱即逝的天賜良機?

  雙足猛點松身,借力一縱!

  這一來,她不僅略為延緩了飛速下墜之勢,並向那百丈峭壁,接近了一段距離。

  但倉促施為,畢竟離於盡如人意,項小芸仍差丈許,未達壁邊,仍將繼續下墜!

  壁上那人,神勇絕倫,單掌凝勁猛揚,又復劈斷了一株古樹,再度拋出。

  第一次以為他是害人,第二次才知他是救人!

  因為此人的拋樹手法,又準又快,恰好仍是拋往項小芸的腳下!

  項小芸精神陡漲,二度點足騰身,猛力向壁上縱去!

  她是在奇險絕倫中,企圖死裏逃生,自然用力過度,無法從從容容地,把勁頭拿捏得恰到好處。

  換句話說,所謂用力過度,也就是縱過了頭,直向壁上那人撞去。

  那人閃雖可以及時閃開,卻恐項小芸撞向壁上,又受傷損,這只好事急從權地,微張雙臂,把她接抱懷內。

  演變至此,項小芸總算身軀著實!

  她本來以為自己定將墜落於壑底那些尖銳銳冷冰冰地嵯峨亂石之內。

  如今卻大出意外地,被擁抱在峭壁上一個暖烘烘,毛茸背,屬於男人的雄健胸膛之中。

  前一樁的結果,令人驚!後一樁的結果,令人羞!

  倘若說得詳細一些,則還令人奇!

  暖烘烘的男人雄健胸膛,不足為奇,但毛茸茸的感覺,卻是什麼?

  項小芸閃目一看,玉手遂揮!

  「啪」的一聲響起處,她竟把那救她之人猛摑了一記耳光。

  因為,項小芸目光閃處看見那人身上,竟穿了件虎皮背心,才使自己有毛茸茸的感覺。

  看見虎皮背心後,遂連對方的容貌,都未及看地,便認定此人是虞大剛。

  但摑中對方,脆響生聲以後,項小芸反倒臉上一熱,暗想虞大剛是穿虎皮裙,這人則穿了件虎皮背心,萬一不是虞大剛,竟打錯了人,豈非慚恧欲死?

  被救的她,在驚羞!救人的他,在驚愕!

  這是當然之事,費盡心機地救人性命以下,反而挨了重重的一記耳光,怎會不又驚又愕?

  項小芸定了定神,眼光微轉,向下略瞥。

  這人不單穿了件虎皮背心,他那壯健熊腰之下,並也繫了條虎皮短裙。

  既然穿著虎皮裙,則定有八成兒是虞大剛了。

  但項小芸適才已太冒失,如今怎肯再蹈復轍?

  她再把妙目雙翻注向那人臉上,看個究竟。

  那是多麼英挺俊拔的一張面孔?

  這張面孔,使項小芸記得熟,恨得深,看得心跳,不屬於那位英雄絕世的虞大剛所有,還會屬於哪個?

  項小芸一見果然是他,又見他仍把自己抱得緊緊地,不曾放手,不禁又慰又喜,又恨又羞地,嗔聲叱道:「虞大剛你怎麼這樣輕薄,還不放我下來?」

  她這種又慰又喜,又恨羞的心情,異常複雜。

  慰的是,自己不曾打錯了人,果然的是他。

  喜的是,朝思暮念之下,終於念著了他。

  恨的是,怎麼不是遇見別人所救,偏偏遇的是他。

  羞的是,他……

  項小芸的心情,雖然複雜,虞大剛的心情,亦不簡單!

  他是又驚又奇,又復心頭怦怦微跳地,充滿了一種銷魂之感。

  驚的是,自己無意中拯救之人,居然就是令自己為之相思欲絕的「紅粉霸王」項小芸。

  奇的是,項小芸為何方脫奇險,便發嬌嗔?重重地摑了自己一記!

  銷魂的則是……

  直等項小芸嗔聲叱問,虞大剛方臉上微燒,把懷中所抱的這位「紅粉霸王」,輕輕放下,並聊以解嘲地,一抱雙拳,躬身說道:「微臣保駕有功,大王姑娘怎的不加賞賜,反而摑我一掌?」

  項小芸無話可答,只好反向虞大剛問道:「你是有意在此救我,還是……」

  虞大剛因彼此「崤山」訂交時,已有「大哥」「芸妹」之稱,遂不等項小芸話完,便自搖頭笑道:「我是無意之舉,因為誰也想不到芸妹曾會在這絕壑上空,中人毒計地,陷入了奇險。」

  項小芸雖聽他仍叫自己「芸妹」,卻不肯像在「崤山」初遇時那樣叫他「大哥」,只是冷冷問道:「你既稱無心之舉,卻如此湊巧地,藏在這壑下則甚?」

  虞大剛也是不慣謊言的爽直豪俠,被項小芸問得先是怔了一怔,但旋即坦然答道:「芸妹,我們於『崤山』分手之際,不是訂了『重陽』前後,在這『華山下棋亭』互相見面之約麼?」

  項小芸秀眉一揚說道:「如今距離九九重陽之期,還早得很呢,你卻來此則甚?」

  話音方落,忽覺微有語病,因對方來得雖然過早,但自己還不是照樣……

  她念猶未畢,虞大剛業已長嘆一聲道:「芸妹,不瞞你說,我當日雖因身有要事,不得不暫時向你告別,但分手以來,芸妹的倩影英姿,卻朝夕縈心,無時釋念,故而等事了,便立即趕來『華山』,整日在這『下棋亭』左近,徘徊等待,想與你早點見面。」

  這是相當大膽,相當直率的傾吐相思,但卻也是取得項小芸的諒解,贏得「紅粉霸王」芳心的最好辦法。

  項小芸聽了虞大剛這些毫無掩飾的真情之語以後,不僅不羞不嗔,反把滿懷幽恨,換成滿懷喜悅,一聲想叫已久的「大哥」,也自衝口而出地,含笑叫道:「大哥,你這是何苦?你怎知道我也會提早來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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