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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但她有意無意地,在這一揖之下,又把自己與宇文珊倆得頗緊的距離,略為拉遠了些。

  宇文珊愁鎖眉尖,幽幽說道:「虞相公,我不要你賠罪只要你解釋,落花既然有意,流水為何無情?」

  項小芸看她一眼,又自含笑吟道:「花因有意花方落,水若無情水不流……」

  宇文珊苦笑說道:「這是禪偈?玄機?還是哲語?虞相公請解釋得清楚一點,宇文珊根器平鈍,我有點參不透,聽不懂呢。」

  項小芸靈機一動,傲氣騰眉地,朗聲說道:「宇文姑娘,你是不是當真要問?」

  宇文珊點頭說道:「當然要問,憑我這副容光,以及如此遷就的投懷送抱,竟贏不得你一絲情愛安慰,我委實不大服氣。」

  項小芸微笑說道:「天生麗質,我見猶憐,絕代風華,誰能遣此?宇文姑娘大概還不透『流水』之所以『無情』,便因『花』上有個『落』字。」

  宇文珊幽怨萬分地,咬牙說道:「虞相公,你……你太狠了,名花既已墜溷,卻教它如何再返枝頭?美玉既已微瑕,卻教它如何再成白璧?」

  項小芸搖頭笑道:「宇文姑娘,你仍未想得透澈,又誤會了!我並非看不起墜溷之花,也不重視無瑕之璧,我只是要求花莫再飄,玉莫再玷。」

  宇文珊「哦」了一聲,目注項小芸道:「原來你醋心極重,要想獨佔春風。」

  項小芸傲氣騰眉,應聲笑道:「宇文姑娘,你既對我垂青,便應該知道虞小剛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,既往之事不論,但那朵名花,若是對我有意,而被我接受之後,則這朵花兒,便絕不容許胡亂飄香的了。」

  宇文珊銀牙微咬下唇,點了點頭緩緩說道:「你的這種想法,不能說沒有道理。」

  項小芸笑道:「你只要承認我說得有理,那就好辦,對於『氤氳教』的事兒,容我斟酌斟酌,對於流水落花的事兒,容你斟酌斟酌,反正遊罷『銷魂堡』後,總該將這兩件事兒,作一答案的了。」

  宇文珊越是見了頂小芸朗然發話,不亢不卑的這副英風傲骨,便越是心中愛煞地,向她瞟了一眼,風情萬種,媚笑說道:「好,一切依你,但你在作正式答案之前,難道就不能先作些題外文章?」

  項小芸不懂宇文珊的話兒,愕然問道:「題外文章,我不懂你……」

  宇文珊佯作嬌嗔地,白她一眼,呃聲笑道:「你到底是裝腔作勢?還是真的不解風情?我要你對我親熱一點,不要冷冰冰地,像個石頭人兒模樣。」

  一面說話,一面又眉梢送媚,眼角流春地,把她那團溫春軟玉般的嬌軀,向項小芸懷中偎近。

  項小芸知道再若峻拒,必使生疑,遂只好微伸玉臂,宇文珊那柔若無骨的一弱柳腰,輕輕摟住。

  宇文珊方自無限安慰,微闔雙目,要想好好享受一番旎旎溫馨之際,忽然覺得對方只是輕輕一摟以後,又把自己慢慢推開。

  她臉上一熱,雙目霍然睜開,以兩道冷電寒芒,盯著項小芸,又羞又氣地,顫聲叫道:「虞相公,你……你……你太以薄……薄情,簡直是欺……欺……人……太甚……」

  項小芸搖頭答道:「人到情多情轉薄,薄情之處,正是多情,宇文姑娘,你是慾海奇花,情場高手,對於『情』字深義,總應該有所領略才對。」

  宇文珊恨得牙癢癢地,但偏又拿他無可奈何,只得深蹙雙眉,「哼」了一聲,冷冷說道:「宇文珊是情天弱女,慾海癡娃,不懂得甚麼『薄情處,正是多情』的精深哲理!我洗耳恭聆高論。請你這位一面孔風流,一肚皮道學的柳相公,替我解釋解釋。」

  項小芸愕然叫道:「宇文姑娘,我怎麼又變成柳相公了?」

  宇文珊白他一眼,方才說道:「不姓柳,就姓魯吧,反正你的家庭之中,大概必供得有柳下惠,或魯男子的牌位。」

  項小芸聽得忍不住地,失笑說道:「宇文姑娘,你何必氣得替我亂找祖,我早已聲明虞小剛不是無情,只是無妒,譬如我剛才把你的腰一摟,便……」

  宇文珊面色頓變地,怫然問道:「便怎麼樣?倒玷污了你的手麼?」

  項小芸搖頭笑道:「不是玷污了我的手,而是封鎖了你的腰兒……」

  話鋒至此一頓秀眉微剔,從雙目中閃出懾人光芒,正色厲聲道:「從今以後,再若有第二雙男子之手,摟上你的腰肢,則是左斷左,是右斷右,此人必殘去一臂。」

  她裝得煞有介事,那副疾言厲色,真把宇文珊赫了一跳,柳眉微蹙地道:「你倒真狠。」

  項小芸索性對她大灌迷湯地,應聲說道:「這是『恨』?還是『愛』?這是『薄情』還是『多情』?我自己也弄不清楚!總而言之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嫁狗隨狗,嫁雞隨雞等四句話兒,是自古相傳的經驗名言,故而,我對於你要我參與『氤氳教』之事,不得不細細斟酌,你對於我要你『名花不許亂飄香』之事,也必須多多考慮。」

  說到此際,覺得抬轎侍女,漸往下行,似是馳向低處!叮令令……叮令令……

  宇文珊失笑說道:「有這種調皮主人,便有這種調皮僕人,你聽你那位皮老管家,多不老實,又在掀開轎簾,偷看路徑。」

  項小芸暗嫌「藍皮惡煞」畢勝青,太以小家氣派,不禁秀眉微皺,方自目閃神光,欲加喝斥。

  宇文珊突又笑道:「好了,我的虞相公,不要再罵他了,令管家既然想看,就讓他看上幾眼,也無大礙。」

  項小芸不領她這份人情,搖頭說道:「不行,虞小剛生平言行一致,豈可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小轎己停,有名侍女,在簾外問道:「啟稟姑娘,前面已是『銷魂堡』了,我們應該放幾條信火,叫『銷魂堡』中準備接待?」

  宇文珊毫不思索地,應聲答道:「這還用問,自然是放起三條信火,叫『銷魂堡』中免除一切庸俗江湖規矩,準備接待上客嘉賓。」

  侍女恭身領命,跟著便見三道火光,沖天飛起,直向高空射去。

  信火發射之後,小轎繼續前行,路徑也似是繼續往下,漸漸到了平地,項小芸心中猜測,大概是什麼山谷谷底?

  又行片刻,小轎再停,宇文珊閃身掀簾,含笑請項小芸下轎,項小芸才出小轎,目光微掠一下,便自吃了一驚。

  她以為小轎是停在一座雄偉的城堡門外,誰知業已到了一間頗為寬大的殿堂之內。

  宇文珊向項小芸嬌笑說道:「這是『延賓殿』,虞相公且與令管家,在此略為歇息,我去稟知我家殿主,隆重接待。」

  項小芸笑道:「隆重接待,倒是不必……」

  宇文珊不等她話完,便即揚眉一笑,姍姍走去。

  這時,偌大殿堂之中,只剩下項小芸、畢勝青兩人,以及站得遠遠,垂手侍立的兩名使女。

  畢勝青低聲說道:「虞老弟,宇文珊向你說話之時,眼波眉語,拚命賣弄風情,莫非她在轎上的一番風流攻勢,竟未能打動你這位美俠士,俏郎君麼?」

  項小芸失笑答道:「這位『小迷樓主人』,姿色極美,確是人間尤物,她的風流陣仗,委實難當,但我在萬分窘迫之中,忽然有所頓悟,想出了一種應付方法。」

  畢勝青頗感興趣地,低低問道:「虞老弟,你想出了甚麼妙策?」

  項小芸笑道:「說來極為簡單,就是『攻勢防禦』,也可以說是『倒打一耙』的『豬八戒逆襲戰術』。」

  畢勝青彷彿有所領會地,「哦」了一聲說道:「虞老弟大概是搶住先機,即以其人之道,還制其人之身。」

  項小芸點頭笑道:「正是如此,在她剛向我灌了一碗迷湯之際,我已經向她灌了一缸迷湯,於是這位『小迷樓主人』的風流陣仗,便無甚可怕,成為『情未迷人反自迷』的微妙局面了。」

  畢勝青連連點頭,正欲加以稱讚,忽然那兩句使女,恭身稟道:「啟稟虞相公,本教副教主,親迎嘉賓。」

  項小芸聞言,目注適才宇文珊去處,果見從壁上開門之內,走出一位面容瘦削,鷹鼻鷂眼的黃衣人來。

  這人對項小芸並不陌生,正是「黃河龍門峽」口所見的那位「氤氳教」副教主夏侯彬。

  夏侯彬不僅衣著與昔日彷彿,掌上也不住盤弄著那兩粒鴛鴦鋼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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