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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艾皇堂笑道:「多謝項姑娘如此仗義,老花子感謝萬分,但此事無甚定策?我們還是分頭進行,或許比較易碰上機會。」

  項小芸揚眉說道:「分頭進行也好,但卻先要決定一個聯絡方法,萬一獲得甚麼訊息?便可會商對策。」

  艾皇堂含笑答道:「銷魂堡必在『關中』一帶,故而我們雖然分頭搜索,方位卻定是向西,彼此間不會距離過遠,項姑娘若要找我?隨便尋一『窮家幫』中弟子相告,老花子定能在七日之內,趕到聽命。」

  項小芸含笑說道:「我知道『窮家幫』中弟子,分佈既廣,更有極靈通、極迅速的傳訊方法,故而我找老人家不難,但老人家若要找我?卻如何?」

  艾皇堂不等她話完,便自接口笑道:「我若尋找項姑娘,比你要找我更是容易,因為『窮家幫』耳目眾多,你一切行蹤,隨時均有人對我報訊。」

  項小芸聞言,遂與艾皇堂含笑為別,單獨上路。

  她有事羈身還好,這一孤獨清閒之下,芳心深處,便不由自主地,飄浮起了一片情愁。

  所謂「情愁」,自然是對於那位「虎皮裙」虞大剛的有關各事。

  項小芸道先忖度的,便是虞大剛的來歷如何,屬於那一宗派?

  這種忖度自難獲得結論,項小芸遂又移想到對方的功力火候方面。

  根據艾皇堂的美讚,彷彿那位像個粗豪獵戶般的「虎皮裙」虞大剛,竟是身懷絕藝的大英雄?武功高明得蓋世無雙,天下少有。

  項小芸號稱「紅粉霸王」,心性是何等高傲?她想到此處,不禁秀眉雙挑,心中暗道:「可惜自己知曉太晚,失去機會,否則定要和這『虎皮裙』虞大剛,比比高低,倒看是虎伏霸王?還是霸王伏虎?」

  意念轉到此處,「崤山」分別之際,虞大剛向她所定重陽前後,於「華山下棋亭」相見之約,自然又上心頭。

  一向甚少嬌羞的項小芸,忽然耳根發熱,玉面燒紅,暗忖人生真是矛盾,自己業已決定不去「華山」赴約,倒看虞大剛能呆呆的等到幾時?但如今卻為事所迫,需向西行,仍是一步一步地,接近「西嶽」。

  尤其自己既不願再答理虞大剛,卻為何隨口而出地,自稱姓虞,化名虞小剛,聽將起來,豈不像是虞大剛的兄弟?或故意要與他拉甚關係?

  項小芸想得面紅耳熱,羞不自勝之下,忽然傲性又發地,惱怒起來!將自己手臂,用力擰了一把,暗暗罵道:「項小芸,你怎會這麼樣地沒有出息?既已決心不理虞大剛,卻還想他則甚?除了『虞小剛』化名,已成事實,無法更改以外,縱往西行也不到『華山』!縱到『華山』也不去『下棋亭』!縱去『下棋亭』,也不以『紅粉霸王』項小芸的本來面目與虞大剛相見!倒看這驕傲魯直,不解風情的笨東西,將來會娶上一位甚麼樣的夫人?抑或永遠和那些母豹子,雌老虎們,終身為伴。」

  項小芸雄心勃發,傲氣如虹,馬背上一聲長嘯,馳散了那些情愁,縱轡狂馳,轉瞬百里。

  她正兩腋風生,跑得疾快絕輪,驀然想起自己既欲營救「酒糟扁鵲」莊七先生,並設法大破「氤氳教」,則西行路上便不應騎馬,或是改換坐騎。

  因為自己名頭太大,必須化裝改名,才容易察探各事,但人雖變貌,馬卻依然,倘若遇上認識這匹「烏騅寶馬」之人,豈非仍將敗露自己的「紅粉霸王」身份?

  項小芸自然而然地,手內絲韁微勒,使「烏騅寶馬」的如飛四蹄,漸漸慢了下來,變為徐行緩步。

  她穩坐雕鞍,游目四顧,要看看目前是到了甚麼所在?

  項小芸一看之下,微覺報赧然,因為自己曾與「鐵心孔雀」尹鵬飛,定下「潼關」之約,卻因心中想事,信馬狂馳,已把路途走錯。

  她若是想去潼關,應該西行不遠,便折轉向南,如今則一直西馳,早已過了「陝西韓城」,將到「黃龍山」界。

  項小芸赧然失笑,想起尹鵬飛是約定於中元鬼節前後,與自己在潼關左近相會,反正為時尚早,便先往別處遊歷一番,再趕赴潼關,也不誤事。

  何況自己還有位方外好友「黃龍師太」,便在「黃龍山」的「黃龍庵」內清修,正可前訪舊,並暫時把太以惹人注目的「烏騅寶馬」寄養此處。

  項小芸念頭打定,韁繩又縱,「烏騅寶馬」神威又發,四蹄如飛,不消多久,便到了「黃龍山」深處,並在疏林掩映之內,看見了一角紅牆。

  這角紅牆,便是「黃龍庵」,項小芸飄身下馬,牽著「烏騅寶馬」向前輕叩庵門。

  佛號一聲,庵門微啟走出一位身穿黃色淄衣的中年比丘尼,向項小芸略一打量合十問道:「施主是否迷途問路?」

  項小芸微微一笑,接上笑道:「餘霞散綺,天已黃昏,在下並非迷途,是想投宿。」

  話方至此,那中年尼姑便吟了聲「阿彌陀佛」搖頭說道:「施主見諒,這是尼奄,庵中盡屬女僧。」

  項小芸聽到此處,忍俊不住地,失筆罵道:「黃龍庵主,你這位怪尼姑,是否整日參經,把眼睛都參花了麼?你便不認識我的人兒,也該認識我的馬兒才對。」

  這幾句話兒,她未加掩飾,是嬌音清脆,宛若銀鈴!直把這位黃龍師太,聽得一怔,先把目光注向她身後的烏騅寶馬,看了幾眼,方恍然笑道:「項姑娘,你真會淘氣!若不是這匹烏騅寶馬,蓋世無雙,我怎麼猜得到叱吒風雲的『紅粉霸王』突然會變成一位白面書生了呢?」

  項小芸一面牽馬進庵,一面含笑說道:「我一向豪放灑脫,那裏願竟掩蔽本來面目,扮甚男裝?此次是情非得已。」

  黃龍師太不等項小芸話完,便即笑道:「項姑娘,你怎麼如此荒唐?既然改扮男裝,掩飾本相,卻仍騎著烏騅寶馬,豈非等於是狐狸雖然成精,變成人形,猶有一根尾巴,留在體外。」

  項小芸笑道:「庵主莫罵我,我此來就是想請你替我把這根狐狸尾巴,暫時割掉。」

  黃龍師太先頗愕然,但旋即聽出項小芸暗語中含意,「哦」了一聲,含笑問:「項姑娘莫非要把這烏騅寶馬,寄在我『黃龍庵』內麼?」

  項小芸點頭笑道:「庵主能應允麼?你不必像剛才拒絕我投宿般,避甚嫌疑,因為這匹烏騅,不是『公馬』。」

  這句話兒,把位黃龍師太聽得白了項小芸一眼,合掌低眉,猛吟「阿彌陀佛」。

  項小芸失筆說道:「庵主如此吟佛則甚?是否想仗藉無邊佛力,超度『紅粉霸王』,使我在死後不致被打入『拔舌地獄』。」

  黃龍師太搖頭笑道:「你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倘若黑暗幽森的地獄之中,有了你這『紅粉霸王』,或會減少一些痛苦,並消除掉一些痛苦,並消除掉一些不平之事。」

  項小芸走入禪房,黃龍師太則把「烏騅寶馬」,牽向後庵,用上等的草料,善加飼養。

  等她回到禪房,項小芸便即笑道:「庵主,你餵完馬兒,應該餵人,趕緊把甚麼好酒好肉?替我弄上一些。」

  黃龍師太又吟了一聲「阿彌陀佛」笑道:「你在『黃龍庵』中,索酒索肉,豈不沾污我這清靜佛門?」

  項小芸不等對方話完,即已秀眉雙揚,失聲狂笑說道:「好個清靜佛門,你這禪房之內,酒香甚烈,分明新飲未久,密室中更有一股紅燒肥雞氣味,不斷衝出,簡直把我這位霸王爺,勾引得酒興如狂,食指大動,不得不高呼『庵主,酒來』的了。」

  黃龍師太皺眉含笑罵道:「常言道:『饞貓鼻子尖』……」

  項小芸接口笑道:「庵主不必囉嗦,趕緊拿酒來喝!因為如今時已入夜,天光一曙,我便得告辭,只好連覺都不睡,彼此以白酒美雞,互傾別緒的了。」

  黃龍師太知她向來意志堅決,說一不二,遂一面安排雞酒,一面蹙眉說道:「見你一面頗不容易,怎麼如此行色匆匆,不能盤桓幾日?」

  項小芸自己動手斟酒,含笑說道:「一來人貴識相,我已留下一匹馬兒,吃你喝你,則人便應該少接受一些供奉!二來我滿懷心事,僕僕風塵。」

  黃龍師太目閃奇光,截斷了項小芸的話頭,詫聲問道:「你到底有些甚麼心事?竟須寄馬易容,如此神秘?」

  項小芸嘆道:「小孩兒沒娘,說起來話長;你聽完我這番話兒,大概天光也該亮了。」

  話完,遂把企圖大破「氤氳教」營救「酒糟扁鵲」莊七先生,以及「龍門」奪寶等經過各事,提綱挈領地,說了一遍。

  果然,等她把這些事兒,並不十分詳細地,大致說完,便告黑夜已過,天光微泛曙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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