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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虞大剛與項小芸目光相對之下,有點張皇失措,不知應該發話地,期期艾艾說道:「項……項姑娘,我……我委實身有要事……」

  項小芸不笑他往下再講,便自冷然說道:「你有要事,你儘管走,我又沒有留你,只想問你一句話兒。」

  虞大剛感覺出對方忽然神冷於冰,遂絲毫不敢遲延地,立即接口說道:「項姑娘有話,儘管請講。」

  項小芸雙眉一挑,彷彿不甚在意地,淡然問道:「我們是就此見萍互散?還是尚有後會之期?」

  虞大剛略一尋思,朗聲答道:「如今是五月中旬,我於重陽前後,在『華山下棋亭』,等候項姑娘,彼此永訂深交……」

  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

  虞大剛的話還未了,何來怪聲?

  這不是怪聲,這是「紅粉霸王」項小芸的馬蹄之聲。

  剛才是虞大剛毫不留戀地走,項小芸捨不得走。

  如今則是虞大剛話猶未了,項小芸便勒轉烏騅,狂加鞭策。

  這種情況,並不是項小芸心情瞬變,冷熱無常,而是她不得不走。

  她所以不得不走之故,是因為兩隻大眼眶中,已存貯不住宛若湧泉的傷心痛淚。

  不到傷心不流淚,一致傷心忍淚難。

  是真的,就拿項小芸來說,她號稱「紅粉霸王」,若要她拔山扛鼎,她可以毫無難色地,一諾而前!但若要她把滿眶熱淚,強行忍住,不令外流,卻無論如何也作不到。

  項小芸何等好強?何等高傲?她怎肯讓虞大剛看見她為他傷心的模糊淚眼?故而,她只有走!只有不等對方話完就走,只有在滿眶熱淚尚未外流之前就走。

  噠噠噠……滴滴滴……

  前一種是聲音,後一種是情況。

  聲音是馬蹄猛踏,絕塵狂馳!情況是熱淚如泉,紅衣盡濕。

  項小芸縱橫江湖以來,也可說生平以來,尚是第一次流淚!淚如泉落,流到唇邊,項小芸舌尖微微嘗了一嘗,也辨不出是酸是苦,是何滋味。

  驀然間,項小芸蛾眉雙剔,抖臂揚鞭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脆響,一株參天古木,被她順手一鞭,硬生生地,齊腰擊折!江湖人物的外號,名半名副其實,號如其人,不會隨便亂起。

  項小芸的「紅粉霸王」四字,就在這段經過以內,充分表現無遺!她先前像「紅粉」,如今,則眉騰傲意,目閃精芒,又擺出一副「霸王氣派」。

  哭和笑,是一正一反的矛盾動作。

  但「正反」之中,往往有「和諧」,「矛盾」之中,也有「統一」。

  不信,請看!「反」在項小芸的眼角,「正」在項小芸的眉梢,「矛盾」中的「統一」,便完全表現在這位「紅粉霸王」,美絕天人的臉龐兒上。

  項小芸眼角間淚漬未乾,眉梢間業已浮現了傲然冷笑。

  她不但在傲然冷笑,並在傲然自語。

  項小芸從鼻孔中「哼」了一聲,喃喃說道:「虞大剛,你在做你的清秋大夢!……」

  「啪」的一聲,一面自說,一面信手揚鞭,又是一株大樹,硬被擊得裂斷。

  項小芸在馬蹄「噠噠」聲中,繼續自語道:「重陽前後,他在『華山下棋亭』等我,彼此永訂深交,哼!……」

  這聲冷哼,自然是表示氣憤,氣憤之下,長鞭又揚,一塊斗大山石,被擊得「咕嚕嚕」地,滾出好遠。

  項小芸眉兒剔得列高,眼兒瞪得更大,又自說道:「虞大剛,你猜猜看,『華山下棋亭』的重陽之約,我會來麼?」

  馬行不少路,人隔幾重山!虞大剛自然無法回答,於是回答之人,便仍是「紅粉霸王」項小芸的喃喃自語。

  她一陣狂笑,咬牙說道:「我才不會來呢,讓你去等,等到你鬍子發白,等到『下棋亭』的鐵棋成灰,我也不會來!直等你熬不過孤單,耐不過寂寞,娶了俗不可耐的黃臉婆子,項小芸才以我雲英未嫁之身,在你虞大剛的眼前出現!哼!哼!哼……」

  「哼……哼……哼」的結果,又是樹木遭殃,枝擺樹折,落葉亂飛。

  「虞大剛,我要你後悔,一定要你後悔!要你後悔今日在這『崤山』之中,為何不與『紅粉霸王』項小芸,並騎江湖?而要與那猴子為伍。」

  項小芸這次話完,不是「哼哼」冷笑,而是縱聲狂笑。

  但她口中所發笑聲,雖然不同,手上的揚鞭動作,卻仍與先前一樣!

  「啪」!「哎」!「撲通」!

  這次的聲音,比較複雜,不僅是葉飛枝折。

  複雜的原因,不是樹老成精,而是有個人在枝葉叢中,乘涼睡覺,冷不防來了意外飛災,被項小芸遣愁消恨地,隨手一鞭,把他抽得從樹上滾落。

  從樹上滾落之人,一身襤褸,彷佛是個乞丐。

  但他只叫出一聲「哎唷」,便不曾繼續發話,也不曾有甚動作。

  項小芸目光一注,不禁玉頰發燒!因為她認得被自己無意中打下樹來的衣衫襤褸之人,是當代武林中有名老俠,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。

  項小芸認出對方身份,趕緊滾鞍下馬,赧然陪笑叫道:「艾老人家,請恕我無心之失,項小芸這廂陪罪。」

  她因深知這位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性愛恢諧,生恐被他打趣,遂一面發話,一面拭去頰上的流淚痕跡。

  誰知項小芸語音了後,那位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,卻仍然不言不動。

  項小芸生平得理之下,不肯讓人!但目前自己完全無理,也就只好堆起滿臉微笑,準備走向前去,再陪不是。

  她本來是窘中帶愧,如今走近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後,卻把這窘中帶愧的情緒,改變為疑中帶驚。

  原來,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除了左頰上一條紅腫凸印,顯然是自己揮鞭所傷之外,並周身血跡,人已昏死過去。

  這種情勢,分咀是艾皇堂早已身受重傷,正在樹上養息,卻被自己冒裏冒失地,一鞭打下樹來。

  項小芸驚疑慚赧之餘,趕緊取出身邊所帶益元保命靈丹,餵入「神行酒丐」艾皇堂口中,並微凝真氣,隔體傳功,幫助他加速行開藥力。

  頓飯光陰過後,艾皇堂眼雖未睜,卻已聲吟說道:「乖乖,這一鞭可真夠勁頭!打……打我之人,大……大概是那位一向蠻不講理的霸王姑娘?」

  項小芸把語音放得極為柔和地,陪笑說道:「艾老人家猜得不錯,是我項小芸!但我決非蠻不講理,只是疏神失禮而已。」

  艾皇堂雙目一睜,目中因重傷未痊,神光雖弱,但仍炯炯逼人地,凝注著項小芸,揚眉怪笑說道:「是你就好,霸王姑娘,你這一『霸王鞭』可不能讓我白挨。」

  項小芸點頭笑道:「艾老人家請放心,你這一鞭著實挨得不輕,更頗挨得冤枉!我準備對你任何賠償?」

  艾皇堂目光一轉,接口說道:「這樣好了,我向你借樣東西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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