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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一


  魏老婆婆、聞人俊等,見「哭翁」容不笑這樣哭法,除了暗覺好笑外,尚無其他發現。

  但虞心影卻不然,她覺得對方哭聲,好似一柄柄的尖銳矛頭,不住的向自己心窩刺到。

  起初她還感到無所謂,但容不笑哭了七八聲,虞心影便已經感覺神思不定,心魂欲飛。

  她驀然想起「蛇髮妖婆」百里夫人曾經說過,這「南荒二怪、哭笑雙翁」,每人各有一樁看家本領,獨門絕學。

  如今,可能是這「哭翁」容不笑,正在對自己施展他那獨擅勝場的「銷魂哭」。

  虞心影想通究竟,戒意立生,遂想寧神靜心,不使方寸靈明,為外物所搖所蔽。

  照說業已心神微飛之人,一時間哪裡能夠寧靜下來?但虞心影身為「紅葉令主」,功力畢竟精深,一口「少清罡氣」提處,便把臟腑中的煩思,驅逐得乾乾淨淨。

  「笑翁」容不哭目注虞心影,看出她只是在起初聞得哭聲之際,臉色略變,但不久便恢復正常,依然滿面湛湛神光。

  容不哭有些發現,知道這位「紅葉令主」,確實功力深厚,遂向容不笑「哈哈」大笑說道:「老二,不要哭了,常言道:『殺了頭,不過是碗大的疤』。你不過挨了虞令主的幾句罵兒,何必如此糟蹋眼淚則甚?」

  容不笑一面仍自嗚嗚咽咽,舉袖拭淚,一面向容不哭點頭說道:「好,老大,我聽從你勸告,暫且忍住滿懷抑鬱就是。但『丈夫有淚不輕彈』,只為未到傷心之處而已,倘若少時我傷心難禁,要來場號啕大哭,卻不許再攔阻我了。」

  百里夫人此時業經看出「哭翁」容不笑,似已對虞心影曾有施為,不禁雙眉愁皺,暗想這「南荒二怪」,倘若才到「玄冰凹」中,便與虞心影鬧得冰炭不容,卻是如何區處?

  她正愁思,忽見「笑翁」容不哭已然出面排解,遂趕緊接口笑道:「容大兄、容二兄,請暫莫詼諧,我已命人備酒接風,彼此好好暢飲幾杯,以傾別來積思。」

  容不笑道:「有酒喝麼?夫人怎不早說?我看在杜康兄的份上,借酒消愁,便可以忘卻悲傷,忍住眼淚。」

  魏老婆婆見這容家兄弟,已被百里夫人,讓進「玄冰凹」,遂故意加以挑逗,獰笑說道:「借酒消愁,並非什麼好辦法,古人說得好,一來是『舉杯消愁愁更愁』,二來倘若『酒入愁腸』,還會化作『相思淚』呢。」

  「笑翁」容不哭聞言,突然「哈哈」大笑說道:「老婆婆,你是明白人,你要小心一點。」

  魏老婆婆愕然問道:「容大兄此話怎講?我要小心什麼?」

  容不哭怪笑說道:「常言道:『龍配龍,鳳配鳳,跳蚤只合配臭蟲』。換句話說,就是世間的一切,都應該門當戶對。」

  魏老婆婆點頭說道:「這『門當戶對』四字,並非純粹是勢利之話,其中頗蘊有高深哲理。」

  容不哭繼續笑道:「老婆婆懂得這『門當戶對』之語,就應該小心些了。因為我們容老大、容老二兄弟,全是滿頭霜髮,盈頰銀鬚,這等糟老頭子,倘若如你說,『酒入愁腸,化作相思淚』,則不會對虞令主那樣年輕貌英的絕代嬌娃,有甚非分之想。必係把四行情淚,一齊『門當戶對』,為你而流,但不知道你是選上我容老大呢,抑或選上他容老二呢?」

  這番話兒,說得好不尖酸,使「蛇髮妖婆」百里夫人雙眉深蹙,生恐魏老婆婆要大發雷霆,鬧得天翻地覆。

  她心中有了如此顧慮,自然以目光注向魏老婆婆,察看這位一向性情極為兇暴的「白髮殺人王」作何反應?

  誰知魏老婆婆居然毫不動怒,沉靜異常,直等眾人進入議事廳,在接風宴上,坐下之後,方對「蛇髮妖婆」百里夫人,怪笑說道:「老妹子,我孤獨半生,衾枕悽涼,委實太以寂寞,心中就想找個老伴,卻因用於『門當戶對』四字,始終高不成,低不就,耽誤了不少流光歲月。如今,好不容意易遇見了兩位肯親嫫母,願娶無鹽的合適人兒,但多年夢想,一旦實現,意中慌亂得意不定主張,我們是老姐妹了,彼此情分不薄,就拜託你替我作主,隨意選一個吧。」

  百里夫人見他們越來越針鋒相對,把自己夾在中間,委實難於應付,遂舉杯起立,含笑說道:「諸位……」

  諸位兩字才出,便被「哭翁」容不笑打斷話頭,哭喪著臉兒,搖手叫道:「夫人,你先別打岔,先玉成了我們這樁好事再說,因為,她若選我?我便有了老婆,她若選我哥哥?我也有了嫂子,免得兄弟兩人,作上一輩子老光棍呢。」

  百里夫人聽得簡直啼笑皆非,正不知應該如何回答之際,虞心影卻在一旁,揚眉笑道:「夫人不要發愁,我有辦法。」

  百里夫人萬分高興,目注虞心影問道:「虞令主有何高見?」

  虞心影笑道:「兩位容朋友是否各有專長?一個會哭,一個會笑。」

  百里夫人點頭答道:「不錯,容大兄與容二兄的『哭笑』絕技,名震天下。」

  虞心影笑道:「既是如此,事便好辦,夫人且請兩位容朋友,向老婆婆各施展絕技,誰能把老婆婆笑得隨同歡然展顏,或是把老婆婆哭得隨同淒然落淚,誰就算雀屏中選。但……」

  百里夫人讚道:「虞令主的辦法真妙,但你怎不把話講完?」

  虞心影突然面容一冷、目光如電,向「哭翁」容不笑、「笑翁」容不哭兄弟,神色凝注,沉聲說道:「但兩位容朋友,倘若名下成虛,功力不夠,無法把魏老婆婆笑得隨同展顏,或是把魏老婆婆哭得隨同垂淚之際,是否也應該有點什麼表示?」

  「笑翁」容不哭「哈哈」笑道:「自然應該有所表示,這就是一樁東道,便請虞令主來主持公道如何?」

  虞心影目注魏老婆婆,揚眉問道:「老婆婆,兩位容朋友要我主持此事,不知你是否……」

  魏老婆婆不等虞心影話完,便截斷了她的話頭怪笑說道:「我願意遵從號令,虞令主儘管制訂這場東道的有關法規便了。」

  虞心影笑道:「既是東道,首先便要把天平上的法碼,調整平衡,才好開始賭鬥,否則即有失公允。」

  說到此處,目注「南荒二怪、哭笑二翁」容家兄弟問道:「兩位容朋友,你們適才業已議定,誰能把魏老婆婆,哭得哭了或是笑得笑了,誰就和她門當戶對,好事成雙。」

  容不哭點頭笑道:「對了,我弟兄倘若沒有一些甜頭希望,誰願意哭哭啼啼,嘻嘻哈哈地在人面前獻醜?」

  虞心影含笑說道:「這樣說親,魏老婆婆所下的賭注不輕,但不知賢兄弟準備以什麼條件,充作相當賭注?」

  「哭翁」容不笑淒然一嘆說道:「我弟兄生平賭性極重,縱把項上人頭輸掉,也毫不皺眉立即橫刀就頸,故而這顆天平上的法碼,應放多重?全請虞令主安排,我兄弟無不從命就是。」

  虞心影嬌笑說道:「好,我來做主,我認為假若賢昆仲,盡情痛哭,及縱懷大笑之後,魏老婆婆依然無動於衷,便表示她的內功修為,高於你們,你們應該恭恭敬敬,自居晚輩,叫她一聲。」

  「笑翁」容不哭怪笑問道:「叫她一聲,你要我們叫她什麼?」

  虞心影軒眉笑道:「既係賭注,便需公平,兩位若是無力求凰,就叫她一聲『乾娘』,以贖妄期之愆如何?」

  這幾句話兒,雖把「哭翁」容不笑、「笑翁」容不哭等,聽得微覺愕然,但一來事先說好聽憑虞心影做主,不便反悔,二來自恃獨門奇功,以為必勝,遂雙雙點頭應承,未加反對。

  座中有人皺眉,這皺眉的卻是「蛇髮妖婆」百里夫人。

  百里夫人知道虞心影是借機試探「南荒二怪、哭笑雙翁」的身分真假,固然立意甚佳,但她這樣一來,卻是如何善後?

  容家兄弟若勝,魏老婆婆情何以堪,難道蕭蕭白髮做新娘,當真委身下嫁,在「玄冰凹」中辦樁喜事?

  魏老婆婆若勝?堂堂「南荒雙怪」難道當真肯做這「白髮殺人王」的義子,對她口呼「乾娘」?

  換句話說,就是這場東道賭將下來,不論是誰得勝,也必將鬧得天翻地覆,成為不了之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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