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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就在苟東即將翻掌而未翻掌的一剎那間,苟西突然語音發顫,失聲叫道:「大哥慢點,你看這位沐朋友的左乳下方,並仔細看看他的眉眼部位!」

  這兩句話兒,不僅使苟東停掌不發,連黃衫客也一起向沐天仇的身上注目。

  原來沐天仇的左乳之下,生有一顆與他右耳垂後的同樣朱砂紅痣。

  他們這樣一看,使沐天仇莫名其妙,皺眉道:「苟老大怎還不下手?我左乳之下只是有顆朱砂紅痣而已,與我賭賽一事,毫無關涉!」

  苟東把兩道目光盯在沐天仇臉上,神情彷彿變得和善許多,緩緩問道:「沐朋友,恕我多口,請問你的右耳垂後是不是也有一顆與此相彷彿的『朱砂紅痣』?」

  沐天仇好生驚奇,「咦」地一聲道:「有呀,苟朋友如何知道?我為了某種原因,才趕此來處,請烏老人家施展易容妙手,把我右耳後的紅痣改變為黑色。」說完,略為偏頭,把耳後痣兒給苟東看了一下。

  苟東目內兇光全斂,神色更是和善地,目注沐天仇道:「沐朋友貴姓?」

  沐天仇被問得一頭霧水,皺眉道:「苟老大,你好奇怪,既叫我沐朋友,為何還要問我貴姓?」

  苟東笑道:「我是只知其音,不知其字,沐朋友到底是姓金木水火土的『木』,穆桂英的『穆』,沐恩感德的『沐』,抑或是莫名其妙的『莫』?」

  黃衫客靜聽之下,已知苟東苟西兄弟,必與沐天仇之父「蓋孟嘗」穆星衡有密切關係。

  遂趕緊暗以「蟻語傳音」功力,分向苟東苟西耳邊說道:「兩位苟朋友,我這盟弟姓周穆王之『穆』,便是昔年大俠『蓋孟嘗』穆星衡之子,但他自己不知,因時機未到,請兩位裝裝糊塗,莫要揭開他身世之謎。」

  黃衫客傳音方畢,沐天仇正好對苟東答道:「我是姓沐恩感德的『沐』,苟朋友只是要與我賽賭,又不是與我攀親,卻問得如此詳盡則甚?」

  語音方了,「咚」的一聲,苟東竟向沐天仇雙膝跪倒!

  沐天仇不肯受禮,閃身移過一步,訝然問道:「苟老大,你……你……你突行大禮是……是為何故?」

  苟東答道:「我是謝罪!」

  沐天仇不解道:「苟老大何罪之有?」

  苟東滿臉通紅,以一種羞慚惶恐神色,把右掌徐徐翻轉。

  方才,他是掌心向內,如今翻轉之後,變成了掌心向外。

  黃衫客與沐天仇目光注處,看得分明,只見苟東五指併攏,指縫中竟夾著兩根長才寸許,隱泛綠芒,顯然淬了劇毒的黑色小針!

  黃衫客看得一驚,暗想自己所疑不假,沐天仇解衣受掌之下,若被此針擊中,哪裏還有倖理?

  沐天仇倒真胸襟恢宏,見了苟東掌中毒針,竟毫不動怒,微微一笑道:「苟老大,你雖想用毒針暗算我,但並未實行,哪裏有甚罪過?」

  苟東道:「在下惡念已動……」

  沐天仇接口笑道:「獎善重心不重跡,重跡貧家無孝子,罪惡重跡不重心,重心亙古少完人。苟老大對這副對聯含意,能體會麼?」

  沐天仇越是如此胸襟寬大,苟東越是慚愧,目中淚光瑩瑩,赧然說道:「多謝沐少俠如此寬仁,不予罪怪,但苟某無顏再復發掌,我兄弟對於這場賭賽,甘心認輸!」

  沐天仇大喜道:「賢昆仲是說,願意從此退出這血腥江湖?」

  苟東點了點頭,沐天仇見他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下,趕緊伸手扶攙,含笑道: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苟老人家請起來說話。」

  對方一有向善之念,沐天仇便立時改稱他為「苟老人家」,這種舉措,看得黃衫客連連暗中點頭。

  苟東居然不肯起立,搖了搖頭道:「不行,沐少俠若是不答應我一項要求,我便跪在此處,決不起來!」

  沐天仇聽得一怔,訝聲問道:「苟老人家,你對我有何請求?」

  他問得乾脆,苟東也答得乾脆,應聲道:「在下想向少俠告假一年。」

  沐天仇仍不解其意,問道:「苟老人家,你這『告假一年』之語,卻是何意?我們風萍初識,怎能准你什麼假呢?」

  苟東道:「所謂告假一年,就是苟東今日雖然認輸,但還請沐少俠寬限,准許我兄弟在一年以後再退出江湖,洗手歸隱。」

  沐天仇似有所領會地,點頭笑道:「我明白了,兩位苟老人家,莫非是還有什麼重大恩仇未曾了結?」

  苟西長嘆一聲,抱拳躬身答道:「啟稟沐少俠,我弟兄本非黑道中人,只因昔年目睹一位仁俠恩主,身遭滅門慘禍,才痛恨天道無憑,情緒憤激地走向了偏邪之路……」

  沐天仇側面含笑向苟西說道:「苟老人家,賢昆仲之想法錯了,常言道好,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天道是否無憑,要看那為惡之人收場結果,有的甚至會延到子孫身上,才顯報應的呢!」

  苟東目中又泛淚光,以一種悲切語音說道:「如今可能天道將顯,不單昔日兇徒略露馬腳,連我兄弟的昔年恩主,也有了後人,苟家兄弟遂想向沐少俠告假一年,準備拼掉這兩條老命,為恩主復仇之事盡盡心力!」

  話已說得十分明顯,但沐天仇當局者迷,卻聽不出來,只是近前伸手挽起苟東,點頭笑道:「苟老人家,快快請起,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,原當湧泉以報。我敬重老人家這種態度,不單准假,並請兩位老人家自行抉擇,於恩仇全了之後,再歸隱山林便了!」

  苟東苟西聞言大喜,並由苟東向沐天仇躬身一禮,連聲稱謝,陪笑道:「多謝沐少俠宏恩,苟家兄弟就以一年為期,時光可貴,就此向沐少俠告別!」說完,兄弟兩人又向黃衫客略一抱拳,便欲轉身離去。

  黃衫客道:「兩位苟老人家,請暫時留步!」

  苟氏兄弟駐足回身,由苟東發話,向黃衫客投過一瞥疑詫目光,愕然問道:「黃大俠是否還有指示?」

  黃衫客謙然笑道:「不敢當。在下聽了老人家『準備拼掉兩條老命』一語,想對老人家有所提醒……」

  苟東詫聲接道:「提醒什麼?難道黃大俠認為我們兄弟,不該為當年恩主報仇?抑或螳臂擋車,有些不自量力?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報仇當然應該,拼命則大可不必。因為若是拼命便可報仇,固不妨一拼,倘老命拼掉,仇卻未報,豈非對故主無益?對故主後人,則更是毫無幫助!」

  苟氏兄弟對看一眼,神情均似悚惕,似乎深以黃衫客之意為然。

  苟西一抱雙拳,向黃衫客施禮道:「黃大俠高瞻遠矚,還望不吝指教。」

  黃衫客含笑問道:「兩位老人家如今稱謂,可是本名?」

  ▼第八章 一代梟雄

  苟西答道:「不是,我弟兄本名卓南、卓北,改名之意,只是自嘲為兩個『負恩苟活的東西』而已!」

  黃衫客點點頭,繼續含笑問道:「兩位老人家形貌呢?是否也有些改變?」

  苟東嘆息一聲,赧然苦笑道:「不是有些改變,而是大大地改變。因為我兄弟身入黑道,不欲為先人遺羞,一對於昔日的一點俠名,也還略覺珍惜……」說至此處,語音略頓,目注黃衫客道:「黃大俠問此之意,是否認為我弟兄既欲為故主復仇,便應恢復本名和形貌麼?」

  黃衫客連搖雙手,揚眉說道:「不是,兩位老人家久歷江湖,當知天下事往往智取勝於力敵。我要兩位不妨把為故主復仇之念,秘藏胸中。卓南卓北的昔日俠名,更不必提,倒是不妨把近年所闖的『勾漏雙兇』名號,盡量加以利用!」

  苟氏兄弟,起初聞言略怔,但微一沉思之後,立有所悟,遂含笑點頭,嘴角微掀,欲語未語。

  黃衫客知他倆已領會自己之意,揮手笑道:「兩位老人家驪珠已得,無須多言,兩位可以走了,彼此八荒四海,後會有期!」

  他在說到「八荒四海」的「四海」二字之際,故意把語氣聲調,特別加重一些。

  等到苟氏兄弟雙雙離去,黃衫客便向沐天仇一挑拇指,讚道:「賢弟這度化苟氏兄弟之舉,委實寬仁厚德,做得高明,替烏老人家,積了一樁善果。」

  沐天仇笑道:「大哥莫謬讚小弟,這是由於兩位苟老人家,昔日本是俠士,才容易孽海回頭,換了萬惡兇邪,小弟可能難免毒針之厄!」

  黃衫客笑了一笑,沐天仇又復問道:「大哥,關於兩位苟老人家,要為故主復仇之事,定必十分有趣,大哥怎不問清楚?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這等江湖隱秘的仇殺之事,以不問為妙!」

  沐天仇不以為然,正色道:「大哥是俠義男兒,怎麼這等說法,我們仗劍江湖,所行何事,理應助其當助,誅其當誅,不能存有畏難苟安之心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愚兄認錯了,賢弟教訓得是,下次我們若再遇苟氏兩位老人家,定必問明他們故主之仇,管管這場閒事便了。」

  沐天仇聽了「教訓」兩字,不禁俊臉一紅,心中似覺不安,歉然笑道:「小弟心直口快,出語無狀,大哥千萬不要生氣才好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賢弟說哪裏話?我怎會生氣?」

  沐天仇急急問道:「大哥若未生氣,怎會用出『教訓』二字,使小弟驟聞之下,惶恐萬分!」

  黃衫客道:「賢弟何恐之有?天下事只要站在理字上,臣可訓君,哪有弟不能訓兄之理?不過賢弟應該知道,愚兄也是為朋友不辭雙肋插刀的血性漢子……」說至此處,覺得自己把話兒越講越重了,怕沐天仇更難承受,遂一笑伸手拍拍沐天仇肩頭,道:「好了,話兒到此為止,兩位苟老人家已走,暫時無法追尋,我們還是趕辦眼前之事要緊!」

  沐天仇的一張俊臉已窘得通紅,不知應怎樣對答才好,經黃衫客這一轉圜,才失聲問道:「眼前要事?大哥是指……」

  黃衫客手指眼前茅屋,道:「我們眼前有兩件要事。第一件是為烏老人家覓地挖墳,使他入土為安,賢弟認為應不應該?」

  沐天仇連連點頭道:「應該,應該,當然應該,路見遺骨當應為之掩埋,何況烏老人家是一代奇俠,又與我們有這段法緣!」

  黃衫客繼續笑道:「第二件要事,是為烏老人家葬棺建墓後,賢弟便須用他所贈的靈藥易容,前往『神工谷』起行,莫讓鳳妹望穿秋水才好!」

  提到于玉鳳,果然勾起沐天仇的滿腹相思,便立即與黃衫客為烏大壽勘測墓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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