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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離塵老人」答道:「我站在俠義人物立場,自然先勸莫四休再為惡,放下屠刀;誰知話才出口,莫四便稱只要我能當眾立誓,寬恕他以前罪惡,他便立即金盤洗手,退出綠林!」

  黃衫客皺眉說道:「好厲害,好知機的莫四,他既然這麼一說,老人家便非被逼得當眾立誓不可!」

  「離塵老人」神色凝重地,點了點頭說道:「我當眾立誓,莫四也當眾金盤洗手,解散大寨,聲稱退出綠林。但等我滿懷高興地回轉家中,方知在遠出遊俠期間,我那獨生愛子業已遭人毒手!」

  黃衫客聽出了其中微妙,向「離塵老人」皺眉問道:「老人家,難道那殺害令郎之人,就……就是莫四?」

  「離塵老人」牙關一咬,目閃厲芒答道:「不是這刁惡老賊是誰?我一方面悲痛愛子之亡,一方面又無法收回當著綠林群雄所立寬恕莫四罪惡誓言,幾乎急怒心瘋,精神失常地,從此遁世,隱居這『離塵谷』內!」

  黃衫客聽清往事,恍然大悟說道:「原來我沐天仇賢弟殺死莫四,送來『紫麟之頭』,便等於是代替老人家報復了茹恨多年的殺子之仇!」

  「離塵老人」銀鬚一飄,「哈哈」大笑說道:「這顆『紫麟之頭』的價值,對我來說,委實太以巨大,我自然應該設法在三個月內,把所學幾樁絕藝,傳給沐天仇,作為投桃報李之報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略頓,目中神光一朗,含笑又道:「但由於沐天仇之師,竟知曉我這樁心中隱恨,足見那位『負心遁客』,定是我昔日知交,我倒要想想這故人是誰,為何連對他自己愛徒,都有所隱瞞,不肯透露真名實姓?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老人家好好參詳這位故人是誰,並好好栽培我這沐賢弟,晚輩尋找『蒼龍之皮』的三個月時光,並不充裕,我要告辭了!」

  「離塵老人」也不留他,向黃衫客點頭笑道:「老弟萬一遇到困難,莫忘去到『大別山』的『大風口』內,找尋那位『無事不知』杜百曉,談上一談。」

  黃衫客喏喏連聲,向「離塵老人」恭身告別,退出「離塵谷」外。

  他出得「離塵谷」,根本未去別處,卻是毫不猶豫地,直奔「大別山」中。

  黃衫客如此舉措,自然有他的想法。

  他認為離塵老人,要以三月的光陰,對沐天仇傳授絕藝,作為報答,自己也曾受這位義弟的救命大恩,理應利用沐天仇向離塵老人習藝的這段時間內,幫他設法尋得「四靈秘帖」中的「蒼龍之皮」,至少,也要把這「蒼龍之皮」,究竟是什麼東西?藏於什麼所在?弄出一個頭緒,才好對沐天仇有點交代!

  既然如此,則不算太短的三月光陰,對自己並不太夠。

  因為以四海之大,八荒之廣,倘若盲目奔馳,到處亂跑,則這區區九十天,可能一事無成,轉瞬即逝。

  與其於尋得頭暈腦脹,剩下不多光陰時,再去「大別山」,還不如開門見山地,先去找這「無事不知」杜百曉,向他求教有關「蒼龍之皮」各事,才好把這三月時光,充分利用,或可略獲成果。

  黃衫客有了這種想法,遂絕不自傲,於拜別「離塵老人」,離開「離塵谷」後,便毫不猶疑地,直奔「大別山」而去。

  他是鎮日仗義行仁,奔走江湖的中原俠士,故而「大別山」對他倒並不陌生,乃是黃衫客舊遊之地。

  但「大別山」範圍頗廣,黃衫客昔日雖曾遊歷過,卻不知所謂「大風口」,是在山中何處?

  根據「離塵老人」所言,那位「無事不知」的杜百曉,既因多言賈禍,隱居避世,則這「大風口」,多半是在「大別山」深處的人跡難到所在!。

  黃衫客作了這項臆斷,遂逕入深山,並盡挑自己昔日未曾經行的險秘所在尋找!

  山勢既險,人跡自稀,偶而遇上一兩個腰腿矯健的樵夫,加以探詢,也都答稱不知「大風口」這個地名。

  黃衫客無可奈何,越走入山越深!

  終於,他在一座兩崖相對的峽谷之外,聽得「呼呼」銳嘯,並覺得谷中山風的勁勢特強,吹得令人透不過氣來,有點窒息之感!

  黃衫客心中一動,暗自皺眉忖道:「這谷中風勢好強,是不是自己所尋的『大風口』呢?」

  他一面凝思,一面正待舉步進谷,加以察看之際,耳邊又聽得從右側上方,傳來了「丁丁」伐木之聲。

  黃衫客偏頭向右側上方看去,一片歌聲,隨之又起,側耳細聽,唱的是:

  「三十年前,愛買劍、買書、買畫。
  凡幾度詩壇爭敵,酒兵爭霸。
  春色秋光如可買,錢慳也不曾論價。
  任粗豪,爭肯放頭低,諸公下?

  今老大,空嗟訝,思往事,還驚詫。
  是和非未說,此心先怕。
  萬事全將飛雪看,一閒且向貧中借。
  樂余齡泉石在膏肓,吾非詐!」

  黃衫客聽完歌聲,濃眉一挑,自語說道:「這闕『滿江紅』的詞意相當,粗豪壯直,顯得這樵子決非俗人,我去尋他請教請教!」

  因那歌聲,和「丁丁」伐木之聲,是從右側高崖的半腰傳下,黃衫客便略提真氣,向那崖壁半腰縱去。

  上約十餘丈後,果然發現一個白髮樵夫,正在樵徑之旁,揮斧伐木。

  黃衫客一抱雙拳,向那白髮樵夫叫道:「老人家,在下有禮!」

  白髮樵夫背向黃衫客,仍然繼續伐木,對他不作理會。

  黃衫客走到近前,再度抱拳笑道:「老人家,在下有件事兒請教,老人家可否指點?」

  白髮樵夫緩緩轉過身來,是位滿面皺容的清臞老人,年齡總在七八十左右。

  老樵夫先向黃衫客上下略一打量,含笑問道:「尊駕有什麼事?我年老耳沉,聽話不大清楚,你要多多擔待一點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老人家可知這『大別山』中,有個地方叫做『大風口』麼?」

  老樵夫目注黃衫客,指指自己耳朵表示未聽明白。

  剪衫客只得大聲重述,並索性把那「大風口」三字,在石壁上寫了出來。

  這回老樵夫卻連連點頭,伸手往以下山谷,指了一指。

  黃衫客心中大喜,知道自己找到地頭,遂又復抖高語聲,向老樵夫連寫帶問道:「老人家可知道這名叫『大風口』的山谷之中,住著一位杜百曉老人家麼?」

  老樵夫又復點頭,並伸手也在石壁上有所書寫。

  黃衫客見這老樵夫表示知道杜百曉,正自滿懷高興,但目光一注山壁,卻又立蹙雙眉,把心中高興情懷,化作一片愁緒!

  原來那老樵夫伸手在山壁苔蘚上,所寫五字,竟是「杜百曉已死」!

  黃衫客起初看得立蹙眉峰,但因另有所見,遂眼珠一轉,雙眉略展。

  所謂「另有所見」,是他於老樵夫寫完字跡之際。

  看出對方右手之上,六指枝生。

  黃衫客驀然想起杜百曉在歸隱之前,除了「無事不知」外,還有個「六指劍客」外號。

  如今,這老樵夫也有六指異相,莫非他就是杜百曉,所書杜百曉的死訊,只是不願多事,拒人斷念而已?

  黃衫客想至此處,向老樵夫恭身說道:「老人家的上姓高名,怎樣稱謂?」

  老樵夫似乎未防到黃衫客有此一問,故在失神微怔以後,方自緩緩答道:「山野之人,姓名不為世曉,尊駕何必多問?倘若定要稱呼,你便叫我『無名老人』便了!」

  黃衫客聽他這麼一說,越發知道自己所料,十九不差,遂故意長嘆一聲,神色黯然說道:「在下奉了杜百曉老人家的一位道義至交所差,特來有事拜謁,誰料老人家竟已歸道山,只好請老人家指點杜老人家的佳城何在?前往墳前一奠!」

  老樵夫未曾指出杜百曉的墳墓何在,卻向黃衫客問道:「尊駕是奉杜百曉的哪位道義深交所差而來?」

  黃衫客更復篤定地,接口應聲答道:「就是與那位杜老人家神交頗深,但彼此始終尚緣慳一面的『離塵老人』!」

  老樵夫臉色一沉,嘴角微披說道:「尊駕一表人材,頗似正派豪俠,為何竟會說謊?」

  黃衫客聞言微愕,「咦」了一聲說道:「在下生平性直,從來不作謊言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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