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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〇


  卜新亭准备了一条可容四人坐卧的中型轻巧快船,已在潭边等候。

  “倚红狂士”熊古香边自登舟,边自向花花僧笑道:“花花大师,这泓潭水,水质特殊,一般均属常流,只有潭心水眼的寻丈周围,是不是急漩太多,鹅毛沉底?”

  熊古香点头答道:“花花大师猜得不错,潭心共有数十漩涡,但均其径尺许,只多不大。”

  花花僧笑道:“熊老人家有所不知,这些急漩,在表面看来,虽是数十小漩,但越往下便越会合并,到了最后,可能合并成一个或是两个巨型涡,漩涡范围当在桌面大小,威力就显得极惊人了。”

  熊古香目注花花僧,含笑扬眉问道:“大师精识水性,可知这些往往能吸入吞没整只舟船的大小急漩,成因安在?”

  花花僧丝毫未加考虑思索地,应声答道:“成因在于潭心太深,并可能下通某地,成为水源。”

  卜新亭点头道:“‘弱水’一说,或可如此解释,但‘寒潭’二字,又应怎讲?”

  花花僧仍然毫不迟疑地,缓缓答道:“水到深时质自寒,潭水既然最深,定比他处更冷,何况还有另一可能……”

  卜新亭一面命船夫解缆催舟,一面向花花僧笑道:“大师所认为的另一可能,又是什么?尚请见告,俾令卜新亭大开茅塞。”

  花花僧笑道:“卜大总管太谦,洒家所谓另一可能,是指潭心水眼之中,或许潜伏有什么体质奇寒的罕世怪物。”

  卜新亭皱眉道:“这潭水之下,难道也会有罕世怪物?……”

  话犹未了,花花僧便自接口微笑说道:“昔年洒家在东南太平岛左近,便见过一条‘天寒玉带蛟’,那蛟穴周围,就是水质特殊,奇寒彻骨。”

  卜新亭向潭水中指了一指,扬眉笑道:“潭中若是有蛟,怎会如此平静,除了潭心漩涡,舟船难近以外,似乎从来未曾出过事呢!”

  花花僧道:“有蛟也不一定不平静,这等怪物,往往蛰眠水底,除非先行遭遇巨大震动侵袭,才会不顾一切地,出世兴风作浪。”

  卜新亭点头笑道:“敬闻高论,前面便是潭心,我命船夫下锚,大师也该饮烈酒,换水靠了。”

  花花僧闻言,立刻把僧衣脱去,上下精光地换上了一件黑色水靠。

  这水靠不单全黑,并黑得闪闪发光,是由颈后套转,把整个人身,一齐包没只剩下两只眼孔,和口鼻通气之处。

  熊古香“咦”了一声,向花化僧问道:“花花大师,看来你这件水靠,真是罕世奇珍,大概除了御寒贴身之外,还可略避刀剑掌力?”

  花花僧取过一瓶烈酒,边自狂饮,边自点头笑道:“熊老人家真好眼力,这是‘千年鲨皮’,再经药汁泡制,除了宝刀宝剑,暨太高明的罡气掌力之外,确实不但便于潜水游行,亦可防身度厄。”

  卜新亭见花花僧顷刻之间,便已饮尽一瓶,不禁点了点头,含笑赞道:“大师真好酒量……”

  花花僧又取过另一瓶烈酒狂饮,笑道:“要想利用酒力,从体内发热,抵御奇寒,非如此急饮不可,其实洒家酒量,不算太强,像这等烈酒,有个三五斤下肚,也就醉了。”

  卜新亭笑道:“能饮五斤烈酒之人,已极罕见,大师上来以后,倒可与本谷一位绝顶高人,比较比较,谁是当世第一?”

  花花僧听出兴趣,目注卜新亭问道:“卜大总管,你所说的另一高人是谁?”

  卜新亭伸手指着熊古香微笑答道:“就是与熊兄身份相同,极受谷丰尊崇的许老供奉。”

  花花僧喃喃自语,把“许老供奉”四字,反复念了一遍。

  霍然目光一闪,挑眉问道:“姓许的酒量极宏高人,当世武林中,莫非就是业已隐迹多年的‘九指醉客’许中阳么?”

  卜新亭尚未答言,熊古香已自笑道:“不错,正是那个终日无酒即病的许老醉鬼。”

  卜新亭一旁凑趣地,向花花僧笑道:“大师平素参‘欢喜’之禅,此番遇着了能在‘色’中得道的‘倚红狂士’熊兄香兄,日常酒量极宏,又遇着了号称‘干杯不醉’的九指醉客许老供奉,真所谓两获同好,不虚此行的了。”

  花花僧目光微闪,念了声佛号说道:“洒家对于酒境盖世无敌的‘九指醉客’,委实钦佩已久,少时还请卜大总管为我引见晋谒,能陪许老人供奉畅饮一番,便与拜识熊老人家一样,是我花花僧的莫大光彩。”

  卜新亭冷眼旁观,觉得花花僧的脸上目中,似有一种极为奇异,难以形容的神色,一闪立收。

  他虽有此发现,但也不便探问,只是点头笑道:“许老供奉最遗憾的事儿,便是在‘神工谷’中,找不着匹敌酒友,大师若去静楼,定被许老供奉拖住不放,最少也要叫你陪他饮上三日五日。”说话之间,花花僧已把另一瓶烈酒,也喝得涓滴无存,蓦然身形长处,一式“长箭穿云”,向空中纵起了两丈三四。

  他身材虽甚高大,但施展轻功之际仍显得相当灵活,足见这位不忘酒色的“神力罗汉”一身武学着实不弱。

  花花僧纵起空中,等到势尽以后,双臂一分,头下脚上地,便向潭心扑落,等到即将入水的剎那之间,挺身合掌,刺波而入,只不过翻起了少许浪花而已。

  司马平看在眼中,不禁嘴角微披,轩眉一笑。

  熊古香为他斟了一杯酒儿,含笑问道:“司马老弟笑些什么?是笑花花大师所表现的轻功身法,不太高妙么?”

  司马平道:“这位大师,习狎东海波涛,恁重身躯入水时,只激起少许浪花,显然名不虚传,水性极好,但他轻功方面,慢说难望熊老人家与卜大总管项背,也未必强得过我这精习‘七禽身法’的‘勾漏之鹰’,何苦不知藏拙,迹近卖弄地,要先行纵起空中,然后再入水呢?”

  熊古香嘴皮一动,正待发话,卜新亭已失笑道:“司马兄,这一点你看错了,花花大师不从船边下水,先要纵起空中之故,并非卖弄身法,而是想省点力气。”

  司马平听不懂卜新亭之言,愕然追问道:“省点力气?卜大总管此语何意?司马平愚昧难明,尚乞不吝指教。”

  卜新亭笑道:“要解释此事,必须先明白一点,就是凡欲潜下深水之人,不精水性者,惧怕漩涡,精水性者,反而喜欢漩涡。”

  司马平起初一怔,但略加思索后,也就恍然有所领会地,点头说道:“卜大总管说得对,精通水性,到了相当程度之人可以顺着涡流漩转之势,自动下潜,确实省力不少。”

  卜新亭道:“顺漩转落,固然省力,但若想横越漩涡,却需大费力气,并非一般俗子可以作到的。”

  司马平点头道:“这是当然之理。”

  卜新亭指着潭心数以百计的无数急漩,含笑说道:“司马兄如今该容易明白了,适才花花大师,倘由船边下水,必须横渡穿越不少急漩,方能到达漩涡中心,找着主流,顺势潜入,但在纵起半空,身形略一屈伸之下,却可直穿中心。卜新亭遂觉得花花大师,并非在我们面前,卖弄轻功,只是不知潭底有无凶险情况,想尽量省点劲儿,免得耗费太多精力。”

  司马平“呀”了一声,满面惊佩说道:“卜大总管如此观察入微,真是高明得紧!”

  熊古香斟了一杯酒儿,向司马平笑道:“司马老弟,我刚才曾对你说,这位卜总管是于谷主的臂助奇才,文才武学,盖世无双……”

  话方至此,卜新亭一抱双拳,谦然道:“熊兄,你这样说话,便是挖苦我了,卜新亭纵或于文武两道,略有所通,但在于谷主和熊兄许兄‘静楼二老’的中天朗月之前,却是弱火荧光,微不足道。”

  熊古香笑道:“卜兄,你在于谷主面前,因有隶属主从关系,不妨尽量谦虚,但在我和许中阳老醉鬼面前,却无须过分客气。我总觉得你深藏若虚,胸中所学并未完全流露,改天找个时间,倒要好好和你切磋切磋研究研究。”

  卜新亭道:“小弟向熊许二兄,领取教益,自是万分荣宠之事,只是谷主若知我惊扰二老静修,恐怕要怪罪呢!”

  熊古香饮完杯中酒儿,一阵大笑说道:“静修?静修个屁!许中阳是修在糟曲之中,我熊古香则修在女人肚子上面,虽然于谷主笼络得法,各投所好,但在我风流梦觉和许中阳沉酣酒醒之时,仍不免为寂寞所侵,暗兴髀肉复生之叹!故而,明日我见了于谷主后,首先建议他把那座‘静楼’拆掉,我和许中阳蛰伏多年,在这江湖多事之秋,也该活动活动筋骨的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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