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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七


  三宫主李天凤是一个极有耐性,工于心计的女人,她有自己的心腹,有单独行动的自由。

  当然,在名义上,她是教主李福达的第三个女儿,与大少主是兄妹关系。

  可是,龙虎大天师李教主,到底有多少亲生子女,又收养了多少义子义女,恐怕连他本人也弄不清正确数量,外人弄不清他的子女之间的干湿关系。

  三宫主与大少主是不是亲兄妹,谁也不知其中秘辛,反正两兄妹之间,有时在一起合作无间,有时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。

  在新郑与桂星寒相处期间,她就对桂星寒产生特殊的感情,那强烈的占有欲,随桂星寒的出色表现而渐趋成熟。她希望桂星寒能投效弥勒教,成为未来的三驸马,必定可以独当一面,成为弥勒教新一代的领导人物。不论是人才或武功、道术,在她心目中,桂星寒都是无双的、极为出色的理想佳侣。

  她心中已有了决定,桂星寒是她的。

  她的心意,在新郑便被她的保镖冷面魔女看穿,因此责备她怀有私心,迟迟不向桂星寒下手。

  假使她及时下手,桂星寒恐怕在新郑便难逃大劫。

  之后,她一直就隐身在暗处,偶或以另一面目,随大少主行动。但大多数时间,她像伺鼠的猫,无声无息悄然在旁等候机会,神出鬼没极有耐心地守候,与大少主大张声势耀武扬威的手段大异其趣,也等于是兄妹俩明暗两张网,看谁能先捞获桂星寒这条大鱼。

  暗的网比明的网有效,她成功了。

  她要及早远走高飞,不能让大少主从她手中把桂星寒夺走,她有她的打算,有把握让桂星寒成为弥勒教的支柱型人物。

  她心满意足,不但擒住了桂星寒,而且擒住了情敌飞天夜叉。在公,她在弥勒教算是大功一件,她完成了大少主牺牲了许多弟子,也无法完成的大事。在私,她替弥勒教网罗到不世的奇才,也替自己找到满意的住侣,可以达成合籍双修的心愿。

  船乘夜破水上航,一个时辰可航行十五六里,速度已经够快了。如果是白昼,可望增至二十里左右,是这种空载货船的极速,不能再快了。

  她将飞天夜叉藏在舱底,本来打算在船上,再和桂星寒一夜缠绵,船在江中,小舱是她的天地。

  可是,刚把伺候的侍女打发回后舱,船夫便发出发现有船跟踪的警号,打破了她安享春宵的计划,不得不登上舱面指挥。

  黑夜中看不出船型,只能凭舱灯看到船影。

  的确有四腔船,以稍快的速度衔尾穷追。

  她又发现另一艘船,似乎速度比前四艘稍快些,像是指挥船,时左时右,但速度并不能超越前四艘船,最为可疑,更具危险。

  除了催促船只加快之外,她无能为力。

  丢掉了船上一切杂物,以减轻船重,总算船速增加了些,后追的船只不再是愈来愈近了。

  冷面魔女浑身是水,也陪在她身边,抓牢了舷板,紧张地向船后眺望。

  “会不会是水贼的船?”她颇感心焦,在江上碰到水贼,有理说不清。

  在江上搏斗十分危险,水贼们如果一窝蜂跃登,黑夜中除了拼命博杀之外,不可能冷静地先礼后兵打交道,水贼们也不见得肯卖弥勒教的账。

  “不可能,水贼不会抢空的货船。”冷面魔女分析得颇有道理。

  “那么,会是什么人?”

  “我疑心是闹江蛟胡伟,这混蛋替锦衣卫跑腿,好像是专门供应似真犹假的消息,谁也不知道这混蛋存什么心眼。”

  “大少主好像也与他搭上线呀!”

  “他那种地方实力雄厚的豪霸,处事的手法圆滑得很,见人讲人话,见鬼讲鬼话,这种人搭上了线,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,连锦衣卫也奈何不了他。”

  “本教与他也没有利害冲突呀!”

  “这可难说了,小姐。”冷面魔女是宇内凶魔,在江湖横行了将近半甲子,经验与见识,比宫主丰富多多:“大江这一段水面,上起九江湖口,下迄太平府,都是这条蛟的势力范围。本教既不能给他多少好处,也撼动不了他的根基。他能讲些少友情敷衍大少主,已经难能可贵了。为了三千两银子重赏,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。”

  “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……”

  “你就把地方龙蛇的眼线,看得那么不中用?我敢保证,你一离开淮西老店,他们便发觉了。”

  “真糟!这些家伙愈来愈近了。”三宫主愈来愈感到不安,后面的船只似乎愈来愈近了。

  “是很糟,五艘船一夹,咱们糟得不可能再糟了。你的水性如何?”

  “尚可去得。”

  “如果船翻了……”

  “浊浪排空,我……我恐怕难以支持。”

  “得靠岸走。”冷面魔女的水性,大概也不怎么高明:“必要时,船冲上江岸。”

  “对,在江心实在危险。”

  后面,五盏船灯愈来愈近了。

  自始至终,他们没想到会不会是大少主的船,桅杆上所悬的一面小杏黄旗信号,晚上即使驶至切近,也看不到那面杏黄旗,旗已被风帆掩盖住了。

  她们驶过皖口镇,只发现大少主的两艘船。而现在衔尾追来的却有五艘之多,怎会想到可能是大少主的船?大少主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擒住了桂星寒,也不可能知道她们的船。

  ***

  飞天夜叉被塞在底舱,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怎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故?

  猛烈的摇摆震动,把她颠簸得晕头转向,心中一急,只好尽量保持紧贴舱角的姿势,以减少滚动。侍女捆绑的手法相当精明,背捆的双手,用绳索勒在脖子上,她就无法将手移到前面来。如能从脚下将手移至前面,便可用牙齿咬断手上的捆绳了

  双脚并捆,不能走动。如果跌落水中,她的手脚都不能支持身躯浮起,死路一条。

  她不但关心自己的安危,更替被制昏迷的桂星寒担心。

  “放我出去,船要翻了。”她大吼大叫,无法稳住滚动的身躯。

  砰一声巨震,她被抛起三尺高,几乎碰到上面的舱板,摔落时几乎撞破头。

  水从板缝急泻而下,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知道身在混沌中,天地何在。

  仍在滚动,她已经陷入半昏迷境界,被人抓住也无法挣扎。

  昏昏沉沉中,她模糊地觉得被人抱住小腰,然后冷水一淹,她终于失去知觉。

  ***

  黑夜中船发生猛烈碰撞,船的大小相差不远,风高浪急,铁定会两败俱伤,彼此同沉。

  快船没有货船坚牢,首先破裂翻覆。

  货船仅多支持片刻,也船底朝天。

  十余个人分散了,狼狈地向岸上游去。

  冷面魔女忠心耿耿,牵引着三宫主,在下游三里左右,爬上了泥泞的滩岸。

  筋疲力尽,但不得不勉强支撑,不时发出呼叫声,召唤同伴前来会合。

  不久,总算有七个人先后赶来聚集,其他五个人,很可能被波臣召走了。

  “天啊!我枉费心机。”三宫主不住搥打着草地,痛心疾首他叫号:“如果我查出是闹江蛟做的好事,我发誓,我会灭他的门,扫清这一段江水。”

  一艘快船破裂沉没,其他三艘船分别掉转船头,抢救落水的人,已经远漂下四五里外。另一艘则消失在江湾的芦苇丛中,没有抢救落水人的打算。

  水势湍急,风浪不小,夜黑如墨,抢救落水的人,实在十分困难。抢救的快船必须降帆挂桨,需要众多人手控舟,救一个人就花掉不少时间,因此很快地往下游漂流,远离沉船区,目力难及了。

  她的船坚牢,翻覆稍晚,因此她们登陆的江岸,是最上游的一段陆地。

  丢了船,她一点也不在乎,在乎的是被制昏迷的桂星寒,船一沉必死无疑。

  费了无数心力,用尽心机,好不容易把她心爱的男人擒住,却因撞船而一切成空,难怪她痛心疾首,比割掉一块心头肉更痛苦万分。

  “不要再伤心了,小姐。”冷面魔女加以劝解:“生有时死有地,冥冥中自有主宰,他是命该如此,不可回天。”

  “我要回安庆。”她咬着银牙说。

  “回去干什么?”冷面魔女讶然。

  “去找闹江蛟。”

  “你能证明是他所为吗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黑夜中看不清船号,江上这种船多得很。而且他显然在名义上帮助大少主,你能一口咬定是他所为?人地生疏,咱们留在此地调查,一年半载恐怕也难查出线索,你能兴师问罪吗?”

  “他们也沉了一艘船,人也将漂流在这一带,天一亮,给我搜出几个来。”

  “好吧!天亮再搜。”

  她们的行囊全丢了,幸好兵刃和百宝囊是随身掳带的,有九个人,足以和大批牛鬼蛇神一拼。

  ***

  飞天夜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,突然发现被人抱得紧紧的,天气暖和,但夜风一吹,湿了衣裤仍感到凉凉地,而且抱住的部位却热流荡漾。

  她大吃一惊,手脚猛地伸张挣扎。

  她并没发觉手脚为何可以自由活动,只知道手脚可以用劲了,劲虽不大,挣扎的力道仍然可观。

  “哦!你醒了?”熟悉的语音,令她心花怒放。

  “大寒哥……”她狂喜地叫,猛地扭了自己一把,痛得尖叫。

  “你怎么啦?”桂星寒将她抱紧问。

  “我不是在做梦。”她欢叫,原来她拧自己一把,是想求证是不是做梦:“天啊!你是真实的。”

  她激情地、肆无忌惮地在桂星寒身上摸索,揉捏,捧着桂星寒的脸,猛地将桂星寒的头紧抱在怀中,喃喃地叫唤,喜极而泣。

  她的确怕做梦,自从离开丹阳别业之后,那些可怕的梦境,不断地纠缠着她。

  他俩蜷缩睡在草丛中,桂星寒用体温保护她不至受寒。

  “我当然是真实的,不是鬼魂。”桂星寒拧拧她的粉颊:“好好歇息,等我恢复元气,替你解气海和心包络与三焦经的禁制。”

  “哦!你……你不是被他们弄成昏死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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