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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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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星寒第一次感到孤单,他觉得把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失落了。 当然,两位姑娘不是属于他的,但在感觉中,似乎却像是他身上的某一重要部分,而不是外物。外物是可以失去的,身上的某一部分可不能失去。 他就有失去身上某一部分的感觉,绝对不能失去。 相处这段时日里,千里逃亡其实算不了辛苦,但也处身在紧张中,从来也没想到儿女私情。 两位姑娘皆是女英雌,个性爽朗、活泼、外向,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,在紧张忙碌、随时皆可能发生凶险中,哪有花前月下培养亲密感情的机会?因此他们相处,只能算是亲密的朋友而已。 一旦分离,而且在凶险中分离,感情立即强烈地改变,打破了亲密朋友的界限,迈入关切、思念的境界。再加上分离在生死不测的凶险情势中,那生死的恐惧、愤怒、憎恨、报复等等错综复杂的情绪影响,就会把他们紧密地结合成一体,就会激发出暴烈的情绪,去找寻失落的一部分。 在全庄院穷找了半个更次,他已经确定两位姑娘,已经落在锦衣卫手中了,尸堆里没有她们。 两位姑娘如被活擒,只要他坚强地活着,能不断增加压力,对方才不至于毫无顾忌地将两位姑娘处死。 他不会想及其他的问题,唯一的念头是压迫锦衣卫和他结算。 救人如救火,他立即奔向府城。 神熊熊海那些人,直接与飞天夜叉联系,他无法与那些人取得联络,不知飞天夜叉是否已逃至府城,与他们会合了?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,飞天夜叉不可能独自脱险逃入府城。 到达码头区,已经是五更初。 *** 有些人命苦,入错了行,注定了劳碌命,三更灯火五更鸡,别人睡觉他得忙碌。 辛勤苦读想功成名就的读书人,以及想出人头地有所成就的练武人,也会三更灯火五更鸡,埋头苦读辛勤苦练,但都是自发性。 码头的船夫,以及一些供应夜间活动人士吃食的小店,却是不得不在夜间活动的人,他们靠此营生,不得不三更灯火五更鸡夜间活动。 有两艘上江来的客货船靠上码头。码头本来还有一些人活动,距怀宁老店不远的一家食店,原来仅有三个食客,立即涌入十余名客人,店伙立即全部出动,店堂中人声嘈杂,显得活跃起来。 附近一些旅店,也有些人隐隐走动,那是一些准备一早赶船的旅客或货主,准备离店以便上船动身。离埠的客船,通常在晓色朦胧中启航。 店堂中已有二十余名食客,夜间食客们总算不再喧哗,一个个埋首进食,没有时间唠叨。 桂星寒那一身怪异的黑,出现在店堂,并没引起多少人注意,仅店伙略感惊讶而已。 沿江各大埠,往来的旅客形形色色,经常可以看到各种行径怪异的人,见怪不怪。 奔波搏杀,他一夜未眠,在怀宁老店附近进食,等于是在天罗地网边缘徘徊。 这里,应该有外围的眼线活动。 这表示他要蛮干了,直接向锦衣卫挑战。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,他活动的时间不多。 不久,过来两位中年食客。看穿着打扮,不像是水客,短衫内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,不是好路数,流露在外的江湖气质,明眼人一看即心中了然。 “老兄,早。”那位生了一个朝天鼻的中年人,在他的右首拖出长凳坐下:“在下姓钱,钱财的钱,天下人人都爱的钱。请教。” 另一位中年人,在他的左首落坐。大木桌可坐八个人,一左一右权充陪客。 “在下姓桂。钱老哥,有何指教。”他心中虽然急怒交加,但仍可稳定地控制情绪,在没摸清对方意图底细之前,他的态度是良好的。 “在下料中了。”钱老兄颇为得意。 “老兄料中甚么?” “你是他们要捉的钦犯,天斩邪刀。” “没错,那就是我,我并没打算隐姓埋名逃灾避祸,公然和他们刀对刀剑对剑。” “所以你老兄获得江湖朋友的尊敬喝采,天斩邪刀已成大名动江湖的英雄好汉。桂兄,安庆没有可以担当的人物,庙太小,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。” “甚么意思?”他一怔,口吻不对。 “桂兄,你已经是风云人物,固然是各方争取的对象,但也树大招风,一些地方小庙,不敢收容接纳,必须强而有力,敢担当的组合,才敢与阁下打交道,才配与尊驾平起平坐。” 他恍然,原来是作说客的人。 “我知道,安庆的龙蛇成不了事,在下也无意在此久留,办完事另有打算。” “在下代表某一个组合,竭诚欢迎桂兄前往小聚,交你这位朋友,绝对可以保证桂兄的安全。锦衣卫南镇抚司那些人,有名的欺善怕恶,能力有限,只能欺负一些地方小龙蛇。” “没错,安庆群豪被他们整惨了。老兄的抬爱,在下心领了,一方面在下有私务不克分身,另一方面是在下不希望被江湖朋友误解,误以为在下像被追急了的蛇鼠,情急求庇于某些人。再就是咱们素昧平生,连累诸位于心难安。” “这个……” “钱兄,也许贵组合真有庞大的实力,不畏锦衣卫作威作福,无奈你们何。”桂星寒诚恳地说:“但为了在下一个人的私事,贵组合有多少人肯同意,与锦衣卫为敌?他们会有多少人送命?据在下所知,大江上下游,帮、派、会、社等等多如牛毛,真敢和锦衣卫为敌的会社,至少在下还数不出几个。” 邻座一位年约花甲的食客,突然格格怪笑。 “敢和锦衣卫为敌的帮会教派不可能有,替锦衣卫办事出卖同道的人却多。”老食客用筷子向钱老兄一指:“他就是……咦!小伙子,你知道了?” 钱兄两个人,一左一右仰面便倒,倒下便动弹不得,瞪着流露出惊恐神色的怪眼。 “我一眼便看出这两个混蛋不是东西。”桂星寒的手,从桌上伸至桌面,丢下两个袖箭筒:“前辈的笑声,促使他们情急下手,其实他们应该坐下来就出手的,胆气毕竟不足。” “他们是南京来的,黑龙会的名杀手。”老食客说:“天斩邪刀的绰号,给与他们心理上的威胁甚大,所以下手有所顾忌,难怪有不少江湖朋友,喜欢取一些吓死人的绰号。小伙子,你怎样处置他们?” “已经断了他们的任脉,丹田已毁。”桂星寒站起拍拍肚皮,表示五脏庙已经填满,该结账了,放下一两碎银: “现在,该前往怀宁老店走走” 老食客离座走近,拈起两具袖箭筒。 “不邀我做伴?”老食客笑问。 “老前辈……” “鬼手无常施不常。” “哦!施前辈,久仰久仰。” “银扇勾魂客杨其昌,称我一声施老哥。” “咦!前辈知道在下与杨老哥的交情?” “他来了。” “他在河南养伤……” “来了。” “他在此地?” “昨天傍晚他失了踪,不知道溜到何处去了。我们是昨天午间,乘船从九江来的,沿江逐埠停留,打听你的消息。一落店,就知道锦衣卫在这里要捉你。” “哎呀!他……这里的锦衣卫高手,有许多人认识他,他……” “不必担心他,他精得很呢!我们是来助你的,水里火里都算我们一份。” “施老哥……” “别婆婆妈妈,我们帮你是无条件的。老弟,自助人助,如果你没出息,没有人会帮你。杨老弟把你说得非常了不起,希望他不要言过其实。你怎么说?” “哦!看来两位老哥,都不知道入暮时分,集贤岭许家大院所发生的事故了。” “不知道,只知道锦衣卫的人,以怀宁老店作指挥中心,倾全力对付你。老弟,你不打他们,他们就会毫无顾忌拼命打你,我赞成打上门去,干啦!” “我正有此打算。” “那就走呀!” “好,先谢谢老哥襄助的盛情。” “别客气。我助你,因为你是有理的一方。”鬼手无常手中的一具袖箭筒一伸,崩簧响处,弩出筒贯入钱老兄的咽喉,丢下筒又使用另一具,把另一人也毙了:“打蛇不死,报怨三世;这些杀手如不毙了,后患无穷,走啊!怀宁老店。” *** 方世杰到达安庆时,来了三艘快船。另外三艘快船是昨天午后到达的,晚到了三天,领队的人是陈百户,以及冷剑天曹、病阴判一些高手名宿。 人手倍增,怀宁老店被包下了,不再接待其他旅客,可以避免闲杂旅客碍事,便于布置埋伏,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劲旅,布防设伏学有专精。 夜间的警戒非常严密,天一黑就严禁有人走动,所有的店伙,天不亮不许出房。 五更正,即将破晓。枯候了一夜,天快亮了,担任警戒的人,难免有点松懈,夜行人活动的时间已过,不会有人前来送死啦! 隐伏在最外侧房舍的两个警卫,大意地离开瓦沟,跨坐在脊角的飞檐上,伸伸懒腰向前面房舍的屋顶眺望,星光下一无所见。 “那个王八不会来了。”一名警卫向同伴说:“长上的胆子愈来愈小,可把咱们累惨啦!天亮以后可能会很快地出动,咱们哪有精神办事拼老命?那狗王八绰号唬人,我不信他的刀真有那么厉害,我倒要斗他一斗,看甚么狗屁天斩邪刀是啥玩意。” “你最好不要逞英雄斗他一斗,他那把怪刀,绝不是咱们三五个人应付得了的,免得枉送性命。”另一名警卫好意地说:“派出做诱饵的十个人,三两下冲错便死了九个,吓得长上那种目空一切的人,也心中发毛停止一切行动,寄望在这里张网布罗等他,你敢不要命斗他一斗?” “你……” “有所发现,你我唯一可做的事,是发出警号立即撤走,千万不要误事,知道吗?” “我仍然想斗他一斗,哎……” 瓦片飞旋而至,击中人体的爆裂声,与飞行的破风声同发,可知瓦片的速度十分惊人。 两个警卫发出可怕的叫号,摔落屋上再往下滚。他们颇为称职,叫号声代表警号。 不远处的怀宁老店,似乎声息全无,毫无动静,没有人闻警现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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