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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四


  元都观的人至龙角山逐处发掘尸体,而崔长青却带了蝎娘子,悄然抄小道扑奔平阳。他知道夺宝的事余波荡漾,沿途可能有变,因此昼伏夜行,绕走响水河奔向府城。

  四更天到达城外。算期限,已经逾期三天。

  他处处小心,认为白天不宜办事,两人便在城外找到一座无人的土窑,埋头大睡。

  午间醒来,蝎娘子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甜。他想:“这位毒如蛇蝎的姑娘,想不到却是性情中人,为了乃妹,不惜冒杀身之险前往夺宝,谁说她毒如蛇蝎?”

  蝎娘子已恢复健康,但脸颊仍显得有点苍白,蜷倚在他身旁相偎而眠,呼吸平静得无忧无虑。

  异性的气息直往他鼻中钻,他想起了绮绿,那一而再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,不由幽幽一叹,不自禁地伸手轻抚蝎娘子的秀发,自语道:“可怜的姑娘,你与绮绿的命运有点相像,但你挑得起放得下,你是个勇敢的女人。”

  蝎娘子突然醒来,捉住了他的手,冰颊涌上一抹红霞,有点失措地问:“兄弟,你说什么?”

  他摇摇头,苦笑,久久无语。

  蝎娘子噗嗤一笑,说:“是笑我轻佻,不知羞与你相拥而眠,确是令你不安吗?”

  “胡说!”他笑喝。

  蝎娘子幽幽一叹,大胆地轻抚着他的脸颊,柔声道:“兄弟,说真的,久走江湖,我一个二十五六岁曾经沧海的人,要说心如止水,那是欺人之谈。”

  “你又在胡思乱想了。”他苦笑道。

  “哦!兄弟,你说我们相处多日,像不像一对患难相共的恩爱夫妻?”

  “胡说!”

  “其实,我们比夫妻还要亲近,还要比夫妻更相互关心……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听我说完好不好?”她娇媚地说。

  “好吧。”

  “你放心,我不会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。所谓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;与你这位可亲可敬的人同行,虽同安共枕,我却感到泰然,毫无绮念,只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,似乎你只是个可以完全信赖能护我的大哥哥,一个无邪的幼年玩伴。我想,如果你要我去跳河,我也将毫不迟疑地含笑跳下去。”

  “哦!我真值得你如此信赖吗?”

  “是的。因此,我相信男女之间,并不是除了爱便是恨的感情极端,而另有一种奇异的纯情存在。”

  “呵呵!你得小心,这种想法最危险,男女……”

  “哦!兄弟,我不管你是怎样想,总之,你我这十余天相处,刻骨铭心难以忘怀。”她偎在他怀中说。

  他摇摇头,说:“可怜的姑娘,但愿这是真的,但这说明了并不是你所谓奇异的纯情在作怪,而是感恩之心在作祟。如果我没安好心,只消略加挑逗,你……”

  “兄弟,你不会的,是吗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兄弟,我想,胡绮绿……”

  “我不要提起她。”他烦躁地说。

  “你们在互相仇恨……”

  “我并未恨她,只有深深的自疚。”

  蝎娘子挺身而起,粉脸因激动而通红,神色凛然,爆出一串激怒的火花:“你自疚什么?你吃的苦还不够?这件事,到底谁有罪?你……”

  “求求你,不要说了……”

  “我要说,不说清楚,日后不但害了你自己,也害了别人。”

  “什么?我也害了别人?”

  “是的,你会害了别人。你年轻,日后,你得成家,你得找个伴侣。而这件事,却永远成为你的梦魇,成为心灵的重病,你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人,试问你那未来的伴侣,将如何……”

  “我不要成家,我要生在江湖,死在江湖……”

  “你更错了,为了这么一个女人,你竟如此作贱自己,未免太不值得了,你对得起你自己吗?我看,你是走火入魔了,你需要朋友的忠告和协助。她目下正在逍遥快活,见一个姘一个,而你……唉!兄弟,你好可怜。”

  崔长青不住苦笑,意念飞驰。绮绿与双枪艾文琮在马上的亲昵情景,出现在他的幻觉中。绮绿与栾三姘居他虽然不曾目睹,但幻觉中依然十分清晰。

  接着,前情依稀。

  金顶山胡家的厉险,被迫的激情孽缘。

  桥上的金枪贯体,胡绮绿要杀他的尖叫。

  追杀,逃避……

  “我为了什么?”他突然大叫。

  蝎娘子一怔,讶然叫:“兄弟,你怎么啦?”

  他的目光,从幻觉中回到蝎娘子身上。

  他并未完全摆脱幻觉,伸虎腕抱住了她。

  蝎娘子先是一愣,接着恍然笑道:“兄弟,是我,是完全信赖你的仇萱。”

  他苦笑,说:“我想,我会听你的话。”

  她亲昵地亲了他一下,说:“好兄弟,不是去想,而是去做,彻底除去心中不必要的自疚,去寻找你终生的幸福。像我,我并不认为我这一生已经毁了,我并不怨天尤人。人,总该有他自己的主见,有他自己的追求幸福和权利的。”

  他也在蝎娘子的额上亲了一亲,由衷地说:“是的,萱姑娘,我祝福你。”

  她爽朗地笑,说:“兄弟,你是第一个衷诚祝福我的人。”

  “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。”

  “我也祝福你。”她欣然地说。

  “谢谢。”

  两人取出干粮,蝎娘子一面进食,一面将血花会解州总秘坛的虚实一一详说。两人食罢休息,娓娓清谈等候日落西山。

  ***

  平阳附近并未下雨,入暮时分繁星满天。

  水利池旁的大宅中,入夜便杳无人迹,戒备森严。这处元都观三子与外界接触的秘宅,警备已加强了数倍。

  两个黑影在二更时分,沿池旁小径大踏步直趋院门,引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。

  距院门尚有十余步,路旁的树后闪出一个黑影,沉声问:“什么人?这是私人宅院,不许接近。”

  走在前面的崔长青止步说:“是我,游神关彦在吗?”

  “你是谁?”黑影追问,语气微愠。

  “黑衫客,蝎娘子。”蝎娘子接口。

  黑影大惊,扭头便跑。

  “站住!”崔长青沉喝。

  黑影跑得更快,向院门狂奔,竭力大叫:“有鬼!有鬼……”

  蝎娘子笑道:“这家伙疯了。”

  崔长青却不以为然,说:“他没疯,而是以为咱们已经死了。”

  一面说,一面向院门走去。

  “嘭!”院门开而又合,重重地关上了,在外仍可听到里面的惊叫声:“什么鬼?你胡说八道……”

  “是黑衫客和蝎娘子鬼魂出现。”

  “胡说!”

  崔长青不再往下听,在门上踢了两脚叫:“开门!鬼上门来了。”

  里面先是一静,接着有人叫:“老天!鬼!果然是黑衫客的声音。”

  “嘭!”院门被踢开了,两人大踏步而入。

  厅门大开,抢出五个人,灯光外泄,照亮了院子,也照亮了两人的面容。

  “老天!”有人惊叫。

  两人向厅门闯,五个爪牙骇然急退入厅,如见鬼魅,快惊疯了。

  “砰!”崔长青丢下背囊,大声叫:“快叫关彦出来见我。”

  蝎娘子接口道:“派人去叫元都观三子来,快!”

  两人坐下,五爪牙方神魂入定,怕鬼的念头消失,代之而起的却是怕人的恐惧。一名爪牙惶乱地说:“两位请稍候,小的即派人去请。”

  一名大汉上前奉茶,手抖得厉害,茶溢杯外惊惶失措,脸色都变了。

  崔长青心中不忍,说:“在下与仇姑娘活得好好的,不是鬼,你们不要怕。江湖人如果怕鬼,就不用混了,是吗?”

  他并不知,爪牙们不仅是怕鬼,且另有原因。

  坐候不久,崔长青突向蝎娘子低声说:“仇姑娘,气氛不对,你感到有异吗?”

  蝎娘子也说:“不仅感觉到了,而且预感到凶兆……”

  话未完,崔长青伸手将她拖倒,“砰”一声大震,他在倒下时将沉重的八仙桌踢得向侧上方飞起。

  “得得得……”一阵暴响,强劲的暗器在一声机簧震鸣中,暴雨般射在八仙桌上。

  厅柱所挂的四盏明灯,突然全都熄灭。

  同一瞬间,崔长青在躺倒前发出了一把飞刀。

  厅顶建有承尘,飞刀贯入承尘内。

  “哎……”上面有人轻叫。

  厅中漆黑,在旁守候的三名爪牙,已拔兵刃抢出厅外,向屋顶跳。

  蝎娘子滚身而起,正待向外冲。崔长青一把拉住她,说:“不必了,人已走远啦!”

  爪牙们空手而回,重新掌起了灯。

  “你们熄灯的手法倒是利落呢。”崔长青激赏地说。

  一名爪牙接口道:“习惯成自然,崔爷夸奖。”

  承尘上出现一个五寸大的圆孔,显然藏匿在承尘内的人,是从圆孔中向下发射暗器的。

  崔长青的飞刀,也把承尘射穿了一个洞,显然已把偷袭的人射伤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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