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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七
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老弟,你说吧,咱们要不要丢下极乐僧?”

  他叹口气,沮丧地说:“老实说,离开也不能保证安全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天威四圣不与咱们照面相决,故弄玄虚以暗器偷袭,他们占了地利,而且爪牙众多。而咱们人生地不熟,风狂雨暴耳目不灵,任何时候皆有被暗算的可能。再就是咱们人孤势单,内有伤者,外无救援,死一个少一个,是否能平安离开附近十里之内,只有天知道。”

  蝎娘子心虚地说:“崔兄弟,进退两难,如何是好?”

  铁金刚大声说:“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;又道是千紧万紧,自己的性命要紧,咱们不能为了照顾和尚,而赔上自己的老命。江湖人沟死沟埋,路死插牌,情势危急,那管得了许多?”

  崔长青不胜烦恼地说:“不要说了,目下不是遗弃和尚的时候。”

  “依你之见……”

  “今晚咱们暂且在此歇宿一宵,等风定雨止再作打算。”他断然地说。

  天猴深深吸入一口气,问:“老弟,你是说,咱们要在此坐以待毙?”

  他神色凝重地问:“端木前辈,在此候敌,比在风雨中让人暗算,是否要有利些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他扫了众人一眼,接着问:“诸位想在此放手一拼,抑或是要到风雨中让人偷袭?”

  铁金刚丢下霸王鞭,大声说:“在下要死得光彩些,不想被人从背后杀死。拼死一个够本,拼一双赚一个,没有什么好怕的。我铁金刚闯了半辈子江湖,名动江湖威震武林,人死留名豹死留皮,他们想要我的命,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。”

  天猴本意就不愿冒风雨赶路,问道:“老弟决定留下吗?”

  “是的,前辈意下如何?”

  “老朽同意留下。”

  “仇姑娘呢?”他向蝎娘子问。

  “我听任你的安排。”蝎娘子不假思索地答。

  他解下剑,说:“好,既然大家同意留下,这就准备更衣歇息。刚才用雷火弹袭击的人,该是雷公的杰作,咱们必须小心些,各占一角安顿,以免被一弹打尽。”

  暴风雨过去了,但已是黄昏降临,天宇中依然彤云密布,寒气甚浓,不时飘下一阵阵细雨,三五天之内恐难放晴。

  衣裤已经烤干,包裹亦整理停当。崔长青找来了四块木板,围住了火堆,预先烧好一大堆木炭,堆放在一旁备用,规定晚间不许燃柴,只加木炭保持有火便成。木板围住了火堆,挡住火光,以掩盖睡处,但要入室的人,却可被炭火的暗红色光芒映照。天猴负责照料极乐僧,不必守夜。蝎娘子轻松些,守上半夜。崔长青责任重,守中夜。铁金刚睡够了方有精神,因此守下半夜。夜幕降临,后殿只有炭火的微弱光芒,阴森森鬼气冲天。

  雨似乎转厉,风也转急,风雨声扰人清梦,更增三分恐怖。

  四神像已被移动位置,风神站在窗前,雨师当后院门,雷公站在通往偏殿的厢门旁,电母的电镜照着通向静室的走道。木板遮住了下半部的炭光火,因此只能看到神像的上半身,光线微弱幽暗,几个神像更显得狰狞可怖,胆小朋友如果突然撞入,不被吓昏才怪。

  神案已去掉案脚,放在火堆旁,躺在案板上的极乐僧,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住的呻吟。

  天猴躺在案板旁,照料和尚相当辛苦。

  崔长青躺在没有神像的神龛内,沉沉睡去。

  铁金刚躺在有壁根,鼾声如雷。蝎娘子坐在殿门旁,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。

  风雨声掩盖了一切,其实她用不着用耳听。面对死亡的威胁,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、凶名昭著、毒如蛇蝎的年轻女人,不断为了生死大事担心,心情随时光的逝去而不安,随午夜的到来而益增惧意。

  在与人交手时,面对死亡的威胁可以无动于衷,可以淡然处之,可以置之度外。但死亡的威胁不断地增加,不断地压迫,不知何时光临,不知死神的手从何处伸来,四周全是死亡的阴影,无处不存有死亡的气息,但摸不着,看不见,却又感觉得到,嗅得出,愈拖得久,人愈受不了。精力与勇气随时光而消逝,而死亡的威胁却相反地增长,定力与勇气不够的人,会被迫得发疯。

  蝎娘子艺业了得,勇气也够,可是,白天的凶险令她信心渐失,勇气逐渐消磨净尽,死的恐怖,形成一块重铅,紧紧地压在她的心头。

  时光飞逝,但在她的心目中却漫长得可怕。

  火堆旁,放了两件东西。近火边的是盛有沸水的锅,蒸气嘶嘶怪响。外侧,是一块木板,上面布了一层灰,灰上放置着九根折了脚的香支,每支香相连,曲折互接摆得整整齐齐,一端点燃,可以全部慢慢烧尽。由于置于灰上,所以不怕风吹助燃。

  三人守夜每人守三支香。

  香已经有两支成为灰烬,这是说,她还有一支香的夜值,不久她可以安睡了。

  还有半支香,她的心情反而更紧张。

  风雨声更厉,蓦地传来两声怪响。

  她一惊而起,本能地将剑伸出。

  “噼啪!”怪响又起,原来是从前殿吹来一块木板,跌在院中其声震耳。

 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,总算听出是木板坠地的声音,一场虚惊,但她已惊出一身冷汗。

  紧张中,不知身后有变,注意力全放在外面,却忽略了殿角的地面传出的轻微声息。

  方砖地面有了异状,四块方砖徐徐下沉。真巧,正是她预先安睡的地方,她的包裹就放在那儿。

  一个戴了鬼面具、鬼卒打扮的人,提着一把双股叉,无声无息地爬出穴口,伏在一旁。

  第二个鬼卒上来了,第三个……

  共上来了五个鬼卒,伏在穴旁待机上扑。

  为首的鬼影缓缓撑起上身。

  案板上的极乐僧,突然虚弱地叫:“水!水!我要水……”

  鬼卒向下伏,寂然不动。

  天猴蓦地惊醒,欣然叫:“好了,和尚,你终于度过难关清醒了。”

  说完,挺身而起,倒了半碗沸水,再在水囊中倒入一半冷的,扶起和尚说:“你仍然在发烧,但已经不要紧了,喝下去,天亮后便可退烧,老命保住了。”

  极乐僧喝完一碗水,神智已完全清醒,讶然问:“哦!好黑,这是何处?”

  天猴将他放下、盖上唯一的薄被,苦笑道:“这里仍然是山神庙,仍然是你中叉的地方。”

  “哦!我没死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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