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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她先奉上一杯绿色的饮料,春色横眉黛,笑靥如花。金盘、银盘、玉杯,五杯中绿色的液体幽香触鼻,可说是色香味皆臻上乘。

  一枝花卸下剑囊,脱去绿袍,接过杯,先喝了一大口,一把将她揽入怀,嘴封嘴哺给她半口,方得意地笑道:“如果年年月月能如此享受,此间乐,不思蜀矣!”

  女人放下金盘,接过他的玉杯,坐在他怀中,情意绵绵地一口口度入他口中,杯尽方偎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:“玉京,只要你愿意,留下吧!这里随时都欢迎你,我多么希望能与你常相厮守啊!”

  一枝花的一双手,时而沉柔时而狂暴地在她的胴体爬行,双方皆逐渐放浪形骸,气息咻咻。在紧要关头,他没忘了在她的耳畔叹息一声,无可奈何地说:“亲亲,我怎不想能与你长相厮守呢?无如那林白衣像是附骨之蛆,不散的冤魂死缠不休,从沁阳追到真定千里追杀,先后已杀我三四十位朋友,满以为逃至真定,地近京师天子脚下,他该不敢追来,但他却来了……”

  女人用纤手掩住了他的嘴,亲着他喃喃地痴迷地说:“玉京,苦了你了,不要担心,一切有我。”

  “亲亲,我怎能不担心?我得逃,逃至天涯海角。只要我不死,我会回来,回来与你长相厮守,快快乐乐伴你过一生,免得你永远背着甄寡妇的不雅姓氏,免得你一辈子伴着青灯木鱼苦度光阴……”

  “哦!玉京,玉京……”甄寡妇痴迷地、缠绵地,激情地呼唤。

  “亲亲,可是我不能,我要活命,我要……”

  “玉京,不要说了,我……”

  “亲亲……”

  “我说过,我要杀了那林白衣……”

  “可是,你得听你师妹……”

  “玉京,我要求你信任我。”

  “好的,亲亲,我本来就信任你啊!”玉京温柔地说,他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。

  春满斗室忘一切。

  ***

  日上三竿,另一间华丽秘室。

  牙床上,坐着年已半百,粗眉大眼满脸横肉的庵主了空老尼,不像是个女人,而像一个粗野的男子汉,那双充满色欲的大眼依然明亮,手中没忘了扣着念珠,坐在床上居然宝相庄严。她身左,坐着另一个中年尼姑,比甄寡妇年轻两三岁,相貌平庸,神色间似乎颇为安详庄重。她就是甄寡妇的师妹慈净尼姑。

  十余年前,慈净做梦也没想到会走上落发出家的路。她人虽不美,但风流艳事却天下闻名。姓迟,名凝香,绰号叫金针女。曾经为了与江湖名士金箫客闹了一场风流纠纷,搞得乌烟瘴气,臭名远播,迫得她只好遁入空门,在京师一带耽了十余年。至于她出家后是否守得了清规,便不为世人所知了。

  对面的锦垫上,并坐着一枝花与甄寡妇。甄寡妇在三个女人中,是最出色的一个。

  了空庵主沉静地数着念珠,沉静地说:“甄大嫂,虽则你带发修行,并未拜我为师,但我是本庵的庵主,名义上你该称弟子,因此,你该听我的话,不可一意孤行。”

  甄寡妇冷静地说:“可是,我不同意庵主袖手旁观的做法。”

  “我也是为你好。”

  “这我知道,但庵主忽略了一项事实。”

  “你是说……”

  “那林白衣是目下江湖江湖声誉极隆的豪杰,以行侠仗义自诩,嫉恶如仇,心狠手辣不留余地。他既然来到真定,早晚他会查出咱们延寿庵是藏污纳垢之所,多年来数名壮男平白失踪,与大户被劫大量金银等等无头奇案,他必定插手过问,庵主认为纸包得住火吗?”

  “你说得太严重了。”了空庵主仍不让步地说。

  一枝花接口道:“庵主明鉴,不是在下危言耸听,而是说出事实。林白衣这次追来真定,沿途皆有他的狐群狗党通消息,消息极为灵通。每经一地,必定将该地的黑道朋友锄诛净尽方肯罢手。庵主虽自认在真定作案多年,神不知鬼不觉,但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,纸是包不住火的。在下潜隐在隔邻钱木匠家中,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极端秘密,事实如何?庵主该比在下更清楚。”

  了空庵主意动,向慈净问:“慈净,你有何高见?”

  慈净沉吟半晌,沉静地说:“贫尼久耽京师,不知江湖动静,难作估量。”

  “你可否拿定主意?”

  慈净的目光,落在甄寡妇脸上,说:“师姐也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,却力主除去林白衣,为世除害。”

  甄寡妇笑道:“愚姐无意故作惊人之语,说不上为世除害,而是为自己打算,我希望卜郎能不受威胁,永远留在我身边。师妹,无论如何,你得帮我这次忙。”

  “庵主到底有何打算?置身事外?”慈净问。

  了空庵主盯着她,说:“我要知道你的打算。”

  慈净吁出一口长气,说:“这样好了,我得先看看卜施主有哪些可靠的朋友,方能有所决定。”

  一枝花笑道:“在下的朋友不少,目下正从四面八方向此地起来相助,像千年狐宫曜……”

  慈净淡淡一笑,接口道:“贫尼十余年未履江湖,陌生得很。长江后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换旧人,江湖朋友的名号,贫尼一无所知,必须亲自来方可知道他们的真实才学,见面方知他们是否能派上用场。”

  一枝花点头道:“对,理应如此,这样吧,晚上在下带诸位前往,也好让朋友们知道诸位是咱们坐同一条船的人。”

  “好,就此决定。”慈净沉静地说。

  整天,一枝花躲在秘室中与甄寡妇缠绵,等候日落西山。

  ***

  整天,林白衣也在调兵调将。

  整天,有人不断地监视着延寿底的动静。

  一枝花昨晚看到了白影,躲在城头自以为未露形迹,暗自庆幸,却不知在赴延寿庵途中,已被白影盯了梢。白影不是林白衣,并不知对方是一枝花,只感到这人行踪可疑,因此暗中跟下。这一跟,跟出了更可疑的征兆,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逾墙进入尼庵,进去后便不见出来,岂不可疑?

  ***

  阙府中,这几天外弛内张。

  韩家四杰上次出兵不利,老二韩凤几乎送命,老四韩虎失了踪下落不明,怎肯干休?已派人返家召集好友赶来府城,要找林白衣算账。当然,韩凤也要找崔长青。由于钱木匠已是人去屋空,他们与千年狐失去联络,因此不知千年狐与崔长青之间的内情。

  同样地,千年狐并不知崔长青从韩凤手中救了林白衣。如果知道,老狐狸不气死才是奇迹。

  月黑风高,夜来了。夜,是属于夜行人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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