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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§第七章 乌骓风波

  冀南的九月天,金风送爽,早晚单衣不胜寒,午间却炎阳高照,秋老虎余威犹在。

  真定府的南北官道,宽阔、平坦、笔直。十二丈的大官道两旁,榆柳成阴,就凭这条路的气概,就知是皇畿附近,不同凡响了。

  不但路好,车也好,宽辐、大轮、鸾驷马、华丽,神气极了,路宽车大,这才配得上。

  鸾铃清鸣悦耳,一辆华丽的驷车,掀起滚滚黄尘,自南向北绝尘而来。

  驷车,有四匹马,不但车厢华丽,赶车的掌鞭车把式也神气,高据车座顾盼自雄,高大、强壮、虬须、丈八长鞭抖出一朵朵鞭花,“叭叭叭”清脆的鞭声像是连珠炮爆炸。鞭声中,四匹健马奋蹄飞驰,轻车以全速向北又向北绝尘而去。

  三里外,石岗镇在望。

  前面半里地,一匹名贵的乌骓马,以熟练的走步轻快地北行,轻灵、飘逸、妙曼。在行家眼中,即使是极有灵性的名驹,花三五年工夫训练,也难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。这种优美的走步如果训练精良,人坐在马上,真有飘飘欲仙腾云驾雾的感觉,极为写意。

  马上的青年人更俊,雄壮如狮,剑眉入鬓,目如朗星,古铜色的脸膛,漾溢着健康的神彩,活力充沛,神色开朗。穿一袭黑骑装,长得生气勃勃。

  怪,这人定然是个疯子,骑在马上居然在看书,而且看得入了迷,浑忘身外,沉浸在一册手卷中,任由马儿信蹄北行。

  车声隆隆,蹄声如骤雨,鞭声叭叭,鸾铃急鸣,轻车赶上来了,赶得甚急。

  可是,黑衣青年人浑如未觉。

  乌骓马通灵,泰然让至道左。其实用不着让路,大官道可让八部大车并行。

  马车超越的瞬间,车厢内突然传出叫声:“停车!”

  “吱嘎嘎……”剎车横木卡住车轮,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
  蹄声徐止,在前面三四丈剎住了。

  黑衣骑士方猛然清醒,一阵滚滚尘埃几乎淹没了他。他剑眉一皱,收起手卷自语道:“快到站头了,何必赶得这么急?”

  他轻拍马颈,乌骓马向前冲,要脱离随车卷来的滚滚黄尘。

  车窗拉开了,窗口出现一张俊秀的面庞,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驰来的神骏乌骓马顶门呼啸而过,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:“勒缰!”

  乌骓马倏然止蹄,屹立如山。人与马浑如一体,如同凝住了。

  黑衣骑士的目光落在车窗口,心说:“这位豪门子弟,到底是男是女?”

  是个不男不女的人,唇红齿白;脸蛋白里透红,细看小嘴,嘴上无毛。但却戴的是逍遥巾,穿的是绿底团花博袍。那双清亮的大眼,放射出慧黠、傲慢、唯我的光芒。看年纪,约在十七八,是个在豪门卵翼下长大的纨绔子弟。

  那年头,富家子弟喜爱章台走马,教坊逐花,讲的是风流倜傥,娇生惯养,游手好闲,香草熏衣,头面传粉,出门香香地、娇娇地、弱弱地。如果有人竟然雄伟狂放,粗气豪爽,反而成了怪物,不然必定是所谓下等贩夫走卒狗屠之辈,绝非豪门贵族的子弟。

  黑衣骑士的目光,又落在怒目相视的车把式身上,不由一怔,忖道:“唔!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,怎么居然做起赶车的来了?”

  江湖人如想出人头地,必须精明机警,耳聪眼明,与对方一照面,便得将对方的面貌特征记下。这位掌鞭的虬须暴眼固然易于记忆,而左耳垂下的那颗青毛大痣,却是特殊的记号。但由于虬须厚而浓,如不留心,便难发现。

  他淡淡一笑,手搭在判官头上,打量着车内的少年人,不言不动静候变化。

  他这种满不在乎,以不变应万变的冷淡表情,反而令对方大感意外,双方皆不发话,僵住了。

  尘埃渐散,车厢内的美少年终于忍不住了,伸出白皙细柔的手,向他一指,说:“你,什么人?”

  他哈哈大笑,笑完,一语不发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美少年愠怒地问。

  “笑你。”他答。

  “我有何好笑?”

  “笑你是个瞎子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你明明看见在下是个五官齐全,四肢不缺,与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,还问什么?”

  美少年脸一沉,此道:“你胡说!无礼可恶。”

  他呵呵笑道:“彼此彼此,阁下的态度在下不敢恭维。”

  车把式虬须怒张,怪叫道:“这狗东西可恶!公子爷,让属下抽他一顿。”

  美少年反而消了气,说:“不必,等会儿再说。”

  黑衣骑士摇摇头,苦笑道:“这世间不讲理横行霸道的人,确是太多了些。”

  美少年神色一转,微笑道:“本公子不是不讲理的人。”

  “真的?那就好。”

  “本公子有事找你商量。”

  “商量?你客气,在下受宠若惊,说啦!”

  “本公子要买你这匹乌骓马。”

  黑衣骑士恍然,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公子爷,代步的座骑是不卖的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马卖给你,在下岂不是要靠两条腿走路么?”

  “给你一百两银子,你可以另买三匹马。”

  “抱歉,不卖。”

  “你敢不卖?”

  黑衣骑士怒火上冲,但并未发作,冷笑道:“你这是甚么话?岂有此理。”

  美少年大怒,喝道:“吴五,抽他下马。”

  乌骓突向前飞跃,四骑翻飞,去势如电。

  吴五的鞭虽已应声抽出,但仍晚了一剎那,丈八长鞭以半尺之差落了空。

  “追!”美少年尖叫。

  乌骓马绝尘而去,不片刻便驰入石岗镇的镇口栅门,形影俱消。

  轻车虽快,但三里地整整落后了一里,望尘莫及,再追也是枉然。

  车将入镇,美少年大叫道:“吴五,回府,非把这匹乌骓夺来不可,回去叫人去迫。”

  “是,这就回府。”

  “赶快。”

  “是。”鞭声急骤,四匹健马以全速冲入栅门,镇中传出一阵惊叫,鸡飞狗走乱成一团。马车在镇民惊惶走避与咒骂声中,发疯似的直出镇北走了。

  石岗镇只有百十户人家,距真定府府城仅十二里,只是一处歇脚站,有三间食店。近午时分,正是歇脚的时光,因此有不少旅客在此打尖。

  黑衣骑士在隔邻的食店落座,从容喝茶,向急驰而过的轻车一指,向店伙问:“伙计,这辆车好狂,是谁家的轻车?”

  店伙冷哼一声,恨恨地说:“客官必定不是本地人。”

  “区区家住博陵。”

  “哦!原来是保定府的客官,难怪。”

  “怎么啦?咱们不是近邻吗?”

  “客官看到车门上的征记吗?”

  “看到了,好像是三座城关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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