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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二


  艾文慈在暗中准备,他在专心找寻体内奇毒的性质,以便设法找解药。这次的机会永不会再来,他必须好好把握。

  郎中们的单方,大多秘而不宣。普通疾病的单方自无保密的必要,但特殊病症便不会轻易示人了,艾文慈也不例外,他有他自己的打算。

  在开始治疗的初期,他坚持采办药材必须由他亲自经手,牛猛无法阻止,只好派了两个人跟着他,跑了一趟赣州,带回不少药物。

  七月二十七,他告诉夜枭牛猛,这次要跑一趟吉安府采购需用药材,有几味药材必须到吉安搜购,赣州的药店缺少这几味药材。

  夜枭起初不肯,坚持须到赣州采办,赣州北大街济众堂药局,是大风山庄所开设,为赣南最大的一家药局,货色齐全,参茸燕桂无所不备,吉安不可能有比济众堂更齐全的药材。

  但艾文慈不要参茸燕桂,他要的是不入本草的药草,开出的单方用的是只有他才懂的土名称,连名郎中也不知到底是何种药物。夜枭不肯让他到吉安,他将几张单方交到夜枭手中,若无其事地说:“牛兄既然认为赣州府可以购到所需药材,那么,劳驾牛兄派人前往采购好了。小弟过几天须用推拿八法配合金针术疏经活血,极耗真力,免跑一趟也好养精蓄锐。请记住,这批药物须在五天后应用,药物脱期,不但病根不能拔除,而且可能恶化,迟了一天半天,小弟概不负责。不可延误,牛兄快派人走一趟赣州。”

  夜枭怎负得责?急得额上冒汗,焦躁地说:“老天!你要去吉安,何不早说?这……这……”

  “怪事,为何采购药材要早说?调理疾病,须现病情转变而定药物药量,谁知道病势如何转变?”他故作不解地问。

  “兄弟不是这意思……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这……艾兄弟,你要知道,你替杨大侠治伤的事是如何重大,万一有人在途中将你绑架或有所伤害,兄弟哪负得起这沉重的责任?吉安府咱们的人不多,狗知府伍文定精明干练,扫荡黑道朋友采铁腕手段,大刀阔斧雷厉风行,万一你出了纰漏,兄弟岂不完蛋大吉?你……”

  中原一剑沉静地向艾文慈问:“老弟台,是不是非去不可?”

  “非去不可,而且吉安府不见得能购到全部所需的药物哩!”

  “这里不需我照顾吗?”

  “目前不需前辈操心,半月后前辈必须助小可一臂之力。”

  “那么,我陪你走一趟吉安。”

  “但……不行,前辈须负责此地的安全。”

  “我知道,所有的人,皆意在杨某,与家父舍弟无关,我走了反而安全。”

  “但牛兄……”

  中原一剑的目光落在夜枭脸上,以坚定沉着颇具威胁的声音说:“牛兄,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谁,受何人指挥,但你不能阻止艾老弟做他必须做而又应当做的事。我中原一剑在家父与舍弟的病魔未离体之前,仍是自由之身,任何人也休想干预杨某的事。杨某偕同艾老弟往吉安一趟,明早动身,你如果想阻止,最好不要轻试。杨某一生中伤人而不杀人,但如果有必要,杨某不会因杀人而掉眼泪的。”

  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夜枭牛猛手足无措地说。

  “杨某已表明态度,就此决定。你如果不放心,可立即派人通知贵长上。”中原一剑神色平静地说。

  艾文慈不希望中原一剑在旁,只想独自走一趟吉安。他有他的打算,在他身上施毒的人,自然知道毒性,因此他不能到赣州购药,以免被对方侦悉他购药探毒的企图,必须远至吉安采购,远离码头好汉的势力范围。多一个各方瞩目的中原一剑在旁,反而引人注意。

  “前辈须在此地照应,小可独自前往方便些。”他向中原一剑委婉地说。

  “老兄弟怕引人注意,是吗?请放心,在下并不偕行,只在暗中保护防范意外。”中原一剑一露笑容,已着穿他的心意。

  他无法反对,只好同意,但已存心摆脱这位武林名人,以免树大招风引人注意。

  到吉安的旅客,大多数是乘船下航,但他认为乘船不方便,改走陆路。

  龙泉地当吉、赣两府的官道中心,至吉安府城全程二百五十里,预计行程是两天。他一早上道,只带了采购的金银和几件换洗的衣物,洒开大步踏上旅程。他后面半里地,中原一剑青袍飘飘,泰然而行。

  从西龙山启程,到县城是二十余里,总行程已接近三百里大关,要在两天之内赶到,脚程必须放快些,沿途不能耽搁,因此他健步如飞,沿途引起不少行旅的注目。

  走路的人并不多,他不怕引人注意,到了县城,旭日方升上东山头。

  出北门上了官道,脚下仍未放慢。

  中原一剑身后里余,有人紧跟不舍。

  近午时分,官道与赣江会合,左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区,右面不足一里便是滚滚北流的赣江。酷阳当顶,炎热如焚,虽则有山有水,仍难当秋阳的余威。远远地便看到前面的小山坡顶端耸立着一座凉亭。

  官道不太宽敲,凉亭建在路中心,旅客必须穿亭而过。这一带没有人用车辆,这条路也不能行车。凉亭是木柱瓦顶的建筑,两侧有固定的歇脚长木凳,有栏,一侧设有拴马桩,一侧是驻轿架,设备相当完善。六根大亭柱,南面入口的两柱上,左边挂着十来双草鞋,右面挂了一束松明,这都是供行旅济急用的物件,由附近善心的人长期免费供用。旅客的草鞋如果破了,可随意换上一双,松明则是供赶夜路的旅客使用。北口,是两只大茶缸,架上挂了十余只竹制的饮茶筒,长柄,斜口,用时极为方便。赶不上宿头的人,也可在亭中过夜,亭脚下就设有三脚灶,一些引火的松枝。只消看第一眼,便知这座亭是受到地方里正监督管理的歇脚亭。

  他向上急走,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的,避免面目外露,胁下吊着的小包裹往肩上一扔,自语道:“大概已赶了八十里左右,这里可能是万安泰和两县交界处了。”

  将接近凉亭,突见亭北匆匆过来了两个人,一老一少。老的年约古稀须眉斑白,慈眉善目,老眼依然明亮,腰朗腿健,精神矍铄不减壮年,手掂一根山藤杖,青袍飘飘,神情安详。

  青年人年约二十三四,好俊,玉面朱唇,五官清秀,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,和一张经常带笑的脸蛋。穿青袄紧身灯笼裤,脚下是爬山虎快靴,背着一个大包裹,腰带上的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。身材魁梧的人,穿青紧身衣特别显得健壮,这位青年人雄壮魁梧,显得更为特出,好一个英俊魁伟的青年人。

  青年人将包裹取下,放在凳上笑吟吟地问:“爷爷,歇会儿可好?好闷热的天,怎么一点风都没有?”一面问,一面用腰帕拭汗。

  “懒鬼,你已经歇下了,还问什么?”老人笑骂。

  青年人一声欢笑,丢下腰帕走近茶桶,舀一勺奉给老人说:“爷爷请坐喝茶。反正黄昏时分便可赶到,大可不必急急赶路的,是不是?”

  老人接过茶,并不急于喝下,笑道:“你就是不想在太阳下赶路,咱们已经晚来了半个月,爷爷真想昼夜兼程呢,再去晚了可就得受埋怨啦!”

  “走不开嘛,可不能怪我们。”青年人说,接过老人返回的茶勺,自言自语地走近茶桶,舀茶牛饮。

  艾文慈也在这时踏入了凉亭,坐在凳上的老人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,又转过目光打量自己正在喝茶的孙儿。

  艾文慈的身材,与青年人一般高,一般雄伟,但似乎要精壮些,脸色比青年人健康,红中略带褐,两相比较,一看便知艾文慈是个常年在外奔波饱历风尘的人,青年人则是少受风吹日晒的公子哥儿。

  艾文慈扫了祖孙俩一眼,仍然低下头,并不除去遮阳帽,吁口气走向右首的茶桶。

  在左首茶桶喝茶的青年人已喝够了,放下茶勺转身,注视着艾文慈的背影说:“老表,何不摘下遮阳帽歇歇腿?北面十里地没有人家,没有歇脚亭,在此地歇歇再走并不为晚。”

  艾文慈并不转身,取起茶勺信口答:“谢谢关照,小可要赶路。”他说的是本地口音。

  “要到泰和吗?”

  “吉安。”

  “这儿到龙泉还有多远?”

  “七八十里。”

  “不会吧?怎么还有七八十?”

  “六七十。”

  “咦!你这人说话简简单单,却又七七八八,怪事。”

  艾文慈放下茶勺,转身笑道:“多言贾祸。”

  “你可别误会,在下带了剑,却对你无害。”青年人笑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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