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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一


  “孩子,别胡思乱想。姨妈如果是那恶贼的党羽,岂会如此生活?”

  “那……姨妈有何用意?”

  “其中,堡中高手如云,冉贼不但飞刀百发百中,一支剑号称无敌,百十人近不了身,轻功已臻化境,来无影,去无踪,你不是他的敌手,其二……不说也罢。”

  她将鸡片切妥,神色凛然地说:“姨,如果不将姨丈的事说出,玉儿绝不离开。假使没有禁止玉儿找冉峰的充分理由,姨不能禁止玉儿行侠仗义。冉贼艺业了得,玉儿也不弱。江湖后起之秀中,四位女郎的艺业不让须眉,凝雪飞霜隐红逸绿,名震武林誉满江湖,何忧冉贼之有?”

  “你是……”

  “玉儿是隐红,出没无常,行踪神鬼莫测,无人识得玉儿的庐山真面目。”

  “唔!你很自负。”

  “本来就不凡。”

  “可是,我不能让你涉险。”

  “玉儿绝不袖手,姨,有何难言之隐?不让涉险只是借口而已。”

  “不能告诉你。”

  她一把拉住尚氏的袖口,凛然地说:“有三条性命如累卵,身陷虎穴,三人中两人是女流,即使目下不能将人救出,已是名节有亏。救人如救火。姨,你忍心袖手旁观见死不救?”

  “冉贼血腥满手,杀人如麻,多三条人命……”

  “姨妈,你……那就不要管玉儿的事了。”

  尚氏长叹一声,无可奈何地道:“你要知道原因?”

  “是的,但姨妈如认为不便说,玉儿不勉强。”

  “好吧,我告诉你……”

  原来尚氏的夫婿尚云松,在杭州经营一家绸缎庄,十年前,一船货物被飞天鼠冉峰的党羽所劫,损失奇重。尚云松一气之下,单人独剑驾小舟出海,公然闯至海贼的巢穴,向贼人讨货物。那是海中的一座无人小岛,恰好飞天鼠不在岛上,带了大队海贼抢劫台州一带沿海城镇,小贼们做不了主,自然拒绝归还货物,一言不合,双方动手生死相拼。他杀了三十余名小贼,火焚贼舟毁船百艘,最后寡不敌众,全身而退。他不死心,驾舟南下追踪冉峰,天从人愿,在台州外海渔山岛碰上了冉峰的船队,他竟敢尾随在后北航。舟抵六横岛,距贼巢尚有一昼夜航程,他夜探贼舟与飞天鼠展开了生死相搏的狠斗,杀贼十八名,最后挨飞天鼠一飞刀,跳水逃走。

  回到杭州,飞天鼠接踵而至,恶贼不想和他明枪暗刀较量,设下陷阱,使用恶毒的诡谋,在店中栽赃,派几名小贼故意落在官府手中,攀他是贼首窝主。

  他当然不肯就缚,杀伤官差拒捕,接着又被飞天鼠在半途截杀,身受重伤但总算逃得性命,从此有家归不得,亡命天涯音讯全无。

  尚氏说至此处,已是热泪盈眶,强抑哀戚凛然地说:“你姨丈性情刚烈,外柔内刚,艺不如人必定隐身埋头苦练,绝不会轻易放过冉贼。当他探出冉贼隐避的地方后,必会前来找冉贼算账,因此,我带着毓儿先一步前来布置,天可怜见,希望能在你姨丈向冉贼寻仇前,我能先一步遇上他,并为他尽力,冉贼一天不死,我一家一天不能团聚。假使冉贼是死在别人手中,那么,你姨丈便不会找来了,团聚之望亦绝。因此,我希望冉贼活着,活到你姨丈找来的一天到来。”

  萧绛玉怔了好半晌,苦笑道:“这件事实令人为难,玉儿不知该如何处理,真所谓天人交战其苦可知。姨,玉儿也告诉你一段故事……”她将章姑娘受迫害的事一一说了,从府城出事直至说至今天的追踪,最后道:“看来,如果想救人,必然与冉峰冲突,而冲突必将误了姨妈十年苦候的大计。唉!难难难。事难两全,如何是好?”

  尚氏久久说不出话来,久久方茫然地问:“孩子,你如何打算?”

  她一面做菜,一面迟疑地说:“玉儿不知道。真的,姨妈,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  客厅中,艾文慈与尚毓谈得很投机。尚毓还是个大孩子,没见过世面,缠着艾文慈请教江湖秘闻,探询武林秘辛,直至酒菜备妥,兴趣依然浓厚。

  尚氏是主人,准备了相当丰富的菜肴,开了一罐家酿美酒,殷切地招呼客人入席。五个人只有艾文慈与尚毓能喝酒,主人仅略为沾杯意思意思。因此,艾文慈不敢放量,心中有事,也不想多喝。

  萧绛玉心事重重,显得落落寡欢。小秋大感奇怪,但不便动问。

  主人尚氏也显得沉默,只有尚毓最为兴奋。

  尚毓敬了萧绛玉一杯酒,笑吟吟地说:“萧大哥,听李大哥说,你与萧二哥久走江湖,武艺出众,几乎走遍天下每一角落,可不可以说些江湖见闻让小弟一饱耳福?”

  绛玉尚未回答,尚氏却放下碗筷,笑道:“毓儿,你该称他为表弟。”

  尚毓骇然,绛玉也蓦地失惊,弄不清尚氏有何用意,此时此地说破身分,岂不尴尬?有艾文慈在旁,到底不便哪!

  “妈,这……”尚毓不知所措地叫。

  尚氏淡淡一笑,若无其事地说:“你不是对武当的八卦剑术心向往之吗?你表弟在此,何不向他请益?”

  尚毓一蹦而起,喜极欲狂地一把抓住绛玉的手,怪叫道:“咦!你……你难道是鄱阳萧家的表弟吗?”

  绛玉不忍心挣脱,讪讪地笑道:“是的,但八卦剑术我可不太高明。”

  “哎呀!你……你怎不早说。你的名是玉,我也叫毓,音同字不同,我干脆叫你黑表弟兄好了。”

  “毓儿,规矩些,不许拖拖拉拉。”尚氏含笑喝止。

  尚毓放手,抚膝大笑道:“妙啊!我可找到伴儿,表弟……”

  主客位上,艾文慈迅速离座,虎目彪圆,正待发作。绛玉急叫道:“李兄,请坐下,请……”

  艾文慈向放包裹的竹椅退,沉声道:“阁下,你果然是宇内双仙的党羽。告诉你,金珠已经给了贼老道,你们还想要什么?好来好去,在下不愿和你计较。”说完,抓起了他的小包裹。

  尚氏沉静地说:“李壮士请勿误会,世间巧合的事不是没有,请坐下,听老身解释此中误会。”

  “误会?好,请说,小可洗耳恭听。”他站在一旁冷冷地说。

  “宇内双仙乃是武当的逐徒,玉儿兄弟俩却是武当长老玄昊的俗家侄孙,你想想,他们会联手计算你吗?”

  他不满意这种解释,冷笑道:“在下这人相当固执,很少信任人,江湖人小心为上,犯不着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,我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”

  “你不想救章姑娘?半途撒手?”

  “在下可不是这种人。”

  “老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。”尚氏一字一吐地说。

  绛玉吃了一惊,问:“姨妈,你……”

  “孩子,姨妈可不是见死不救,损人利己自私的人。”尚氏苦笑着说,转向伸手拉门的艾文慈说:“老身潜伏冉贼附近,十年于兹,其中缘故,连小犬也不知其详,因此才能保守秘密,未引起冉贼的注意,总之,老身与冉贼仇深似海,誓在必报。十年来,几乎经常在冉贼的堡寨内外窥伺,堡寨中一草一木,老身皆了如指掌。俞五目下匿居堡寨内,没有老身相助,壮士恐难越雷池半步。”

  “在下会找机会的,当然不至于逞匹夫之勇。后会有期……”

  “站住!”绛玉大叫。

  已将向拉开的艾文慈一怔,冷冷地注视着绛玉,等候下文。

  “我并不知道姨妈住在此地,刚才在厨下才知道的,我姨妈为了助你,你知道她所受的打击和痛苦是何等沉重吗?”

  艾文慈的目光,落在尚氏脸上,没做声。

  绛玉将尚氏所说的内情一一说了,最后凄然地说:“姨妈是非常人,她的作为令人肃然起敬,如果你仍然不信任我,那么,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尚毓先是听得一头雾水,最后猛挫钢牙,猛地离了座窜入内间,抓了一把猎刀,发疯似的向门外抢。

  “毓儿!”尚氏变色叫。

  “表哥,你……”绛玉也骇然叫。

  艾文慈丢掉包裹掩门,劈面担住叫:“尚老弟,干什么?”

  尚毓将刀伸出,虎目彪圆地厉叫:“让开!我去找那姓冉的恶贼算账。”

  “你怎么这般鲁莽?”

  “让开!你……”

  尚氏流下两行清泪,沉声叫:“毓儿,你不听妈的话了,你……”

  尚毓丢刀大哭,回身跪下哭叫道:“妈,你……你骗得孩儿好苦……”

  “小不忍则乱大谋,为娘不得不骗你瞒你。”尚氏掩面泣道。

  艾文慈拾刀走近,搀起尚毓沉声道:“老弟,你妈是对的。你年轻气盛,血气方刚,如果让你知道内情,你知道那会闯出多大乱子?你读的圣学心法四卷,内分四类,计分君君山秀士道、臣道、父道、子道,你说,你这种态度可是人子之道?”

  说完回到桌旁,抱拳告罪道:“伯母,小可道歉。依小可之见,目下两全之策,乃是留下冉贼专门对付俞五,只请伯母将冉贼堡寨中的形势险要告知,小可自会安排。”

  “不可能的,除了老身亲自带你们进去,别无他途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老身意已决定,不必烦心。先饱食,容后再议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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