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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〇


  “论才相,周嫂,不是在下存心损人,尊夫委实配不上你……”

  “王爷,请勿辱及拙夫。”周三嫂急急援口,意似不悦。

  他淡淡一笑,往下说:“周嫂对尊夫情深爱浓,在下深感诧异,但不知尊夫也同样对你情深义重么?”

  “贱妾得以恢复自由身,全出于拙夫之赐。”周三嫂正色道。

  “哦!原来如此。依在下看来,周嫂古道热肠,治家有方,定然是贤妻良母。俗语说:妻贤夫祸少,子孝父心宽,但尊夫却日与浪子流氓为伍,竟然极少返家,在下委实百思莫解。”

  周三嫂目泛泪光,急急地说:“两位请随贱妾至柴房安顿。”说完,领先而行。

  柴房倒还干爽,尚有一半干柴。她搬出内壁数捆柴枝,说:“委屈两位三五天,请勿随意外出,食物贱妾将按时送来……”

  话未完,门外传来急骤的打门声,有人在叫:“开门,你这贱妇,青天白日把门上闩,去你娘搞什么鬼?”

  周三嫂吃了一惊,说:“拙夫回来了,两位切记不可发出声响。”

  说完,匆匆带上门走了,艾文慈将姑娘藏在内壁,低声道:“一切有我,千万别紧张。”

  他将包裹藏好,只带了金针匣躲在门后侧耳倾听。

  周三嫂急步出厅,一面叫道:“来啦来啦!我在厨下嘛,门不上闩不怕窃贼么?”

  “见你的鬼!谁敢来我家偷东西?”门外周三火暴地叫。

  拉开门,周三嫂吃了一惊,惶然地叫:“官人,你……你怎么啦?”

  周三以一块布巾蒙住头,短发下披,脸色灰败,抢入厅怪叫道:“关上门,你少废话。”

  “嘭”一声响,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竹椅上。

  “官人,你……你的头发……你的气色……”

  “我不要你关心,你去关心你的书本好了。给我倒碗酒来。”

  周三娘回到厨下,端出一碗酒,垂泪奉上道:“官人,你……”

  周三端过酒碗,手不住发抖,酒溅出碗外,他一口喝干痛苦地叫:“我说话粗野,是么?”

  “官人……”

  “今天可痛快了,女秀才。”

  “官人,你回房歇歇,来,我搀扶……”

  “走开,我不要你怜悯。”

  “官人,你心里一定受了委屈……”

  “我当然受委屈,你一天到晚要我学好,要我改邪归正,听都听烦了。今天我挨揍,你快意了吧?女秀才。”

  “别猫哭老鼠假慈悲,算我周三倒霉,新年大节,被两个小花子砍掉发结,几乎脑袋搬家,一觔斗几乎把腰摔断。你给我走开,你如果幸灾乐祸再看热闹,休怪我揍你个半死。”

  周三嫂泪如雨下,跪在他脚下叫道:“官人,我……我从此不……不劝你,我侍候你回房歇息再……再去请郎中来……”

  “滚!”周三怒叫,一脚将她踢倒。他自己也痛得龇牙咧嘴,大冷天额上直冒冷汗,浑身在颤抖。

  “官人,你……你千万保重。”周三嫂哭泣着叫,爬起奔向大门。

  “站住!你去干什么?”周三大叫。

  “找……我去替你请……请郎中。”

  “你想要我丢人现眼,让城里人心大快么?”

  “官人……”

  “我死不了,要传出我被两个小花子打了的半死消息,我不打死你才怪。”

  “官人,我不说,但……”

  “我不要郎中,你给我闩牢大门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闩好!贱人。”

  蓦地,堂后传来艾文慈阴冷的声音:“周嫂,听他的话,把门闩好。”

  周三看清了艾文慈,惊得打一冷战,吃力地站起,指着艾文慈恐惧地叫:“你……你你……”

  艾文慈泰然地走近,冷冷地说:“周兄,咱们又见面了,你没想到吧?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这厮已病入膏肓,无药可以救了。在外作威作福,欺压良善,在内凌虐妻子,无情又无义。”

  “爷台你……你……”周三脸色发青地叫。

  “我要宰了你这害群之马。”

  “爷……”

  周三嫂奔近拦在中间,张开双手保护周三,苍白着脸叫:“你……你不能动他,你……你不能恩……恩将仇报。”

  “让开,我要宰了这个无情无义无恶不作的痞棍。”

  “你除非把我杀了,不然绝不许你动他。你走,不然我要叫救命惊动街坊了。”周三嫂无畏地叫。

  “果真是妻贤夫祸少,可惜这贱骨头天生下流。周嫂,总有一天你会的后悔的。”艾文慈苦笑着说。

  周三脸无人色,骤然地问道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……是什么人?为……为何在……在我的家中?”

  “在下就是你们要找的王缙。”艾文慈冷冷地说。

  周三如遭五雷轰顶,好半晌神智清醒,撒腿便跑,冲向大门。

  眼前人影乍现,艾文慈劈面拦住了,冷笑说:“你如果不要命,在下成全你。”

  周三嫂拉住周三,急道:“官人,他不是逃奴,而是俞五爷要陷害的人。俞五爷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,孽造得太多,会受到报应的。官人,一错不可再错,你得帮助他。”

  周三不听,张口大叫:“诸位街坊……”

  “砰”一声响,艾文慈一拳飞出,正中周三的左颊,力道不轻不重,周三怎吃得消?扭身便倒。

  “周三嫂,把他扶至房中歇息,把经过告诉他,在下看他是否还有人性,是否还自甘下流和那些地痞流氓鬼混,看他愿不愿挺起胸膛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。告诉他,在下等他的答复。”艾文慈声色俱厉地说。

  周三只感到天旋地转,眼前发黑,浑身都软了,含糊地叫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  “你如果不知悔改,在下宰了你。看样子,你是准备不要命了,而你的妻子爱你甚深,她当然不肯让在下杀你,那么,在下只好把你们两人全宰了,永除后患。”艾文慈阴森地说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像你这种人,活着不但浪费粮食,也是罪过,杀了你不啻造福云和县,也是一大功德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想……”

  “在下给你一次机会,冲着三嫂份上,给你一些时刻思量,看你有没有勇气改过自新重新做人。俞五爷那畜生在何处落脚?”

  “在……在东街的元和客栈内。”周三不假思索地答。

  “好,你可以歇息了。在下到元和客栈走走,不管发生任何事,你切记不可提起在下暂住尊府的消息。周三嫂,扶他进房,晚上我替他治伤。”

  周三嫂扶了挪不动双腿的周三,跌跌撞撞入内去了。

  艾文慈回到柴房,交代姑娘耐心等候,然后回到厅中,悄悄拉开大门,看巷内左右没有人,急急闪身出门而去。

  没有姑娘在旁,他毫无顾忌。俞五的人只有那天丽水客栈那几个打手认识他,云和的人一无所知,他怕什么?大摇大摆先在各处转了一圈,熟悉地形预先选好退路,方至东街元和栈探道了。

  元和栈是当地货品最齐全的一家百货行,也是土产的收购栈,门面大,伙计多。可是街道窄小,店内显得有点幽暗。

  元和栈的主人与俞五交情不薄,在商业上往来密切。店中生意不错,买物的人川流不息。但由于新年期间,所有的店铺,停止营业,必须过了正月十六方开门做生意。

  他没看到俞五,在附近踏探一周,已打定了主意,折回周三家中,等候黄昏降临。

  周三并不是天生贱种,自暴自弃出于自卑的心理作祟。自己少读书,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认识,却娶了个大户人家的书婢,心里面老是感到自卑,疑神疑鬼,终于走上了自暴自弃的歧途,在本地混得了双头蛇的恶劣绰号,人人讨厌。

  一个定了型的人,很难在短期间改变,必须经过严重的打击,而且这人必须本性不坏,方能有所改变。艾文慈逼迫周三,用意是要这位浪子回头。周三先后两次死里逃生,体会到生命的可贵,也体会到妻子对他的爱心,危机仍在,人必须替自己打算。终于,他不得不替艾文慈守秘。不敢逞强向白额虎通风报信──他是白额虎手下的狗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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