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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


  §第二十八章 冤鬼似的纠缠

  一早,童员外派一名婢女送来一封书柬,面交大小姐收执。信上大意说:所有撤出的东陵镇的人,已全部在峪阳集会合,但兖州车店的人已大肆四出搜索,不敢贸然前来聚会,预定今晚入暮时分化整为零动身,三更左右可望赶到龙泉寺,并着爱女速至县城,转告所有的内眷,即可启程西行,不动声色先到河南开封,以便吸引兖州车店的人向西追,谅卞家的人也不敢向老弱妇孺下手。同时,车店的人也不见得认识商家的女眷。如无意外,三个月后在南京会合。

  商玉蓉今晨日上三竿方梳洗外出,接到信兴奋万分,兴冲冲返回房中换装,将书信顺手塞入枕下。

  艾文慈不在房中,她交代侍女等三爷从花园练武归来时,速换衣在厅中等候,准备至县城一行。她自己亲自去找童员外,找座骑代步。

  童员外老谋深算,反对她乘座骑。她商大小姐在城武艳名四播,认识她的人甚多,万一城武县衮州车店的站店有人到来,岂不糟了?她想想也对,要了一乘双人大轿,说明带了一名保镖护送,商量片刻,乘轿返回居处。童员外早知这位风流大小姐的底细,从不过问她的私生活,也就懒得追究她的保镖是何许人。

  在她前往童员外处这段期间,艾文慈在花园中练拳,练武人必须早起,不然武技必定退步。他练拳处可以监视独院中的静动,目送商玉蓉离开,便急急赶回。

  侍女将大小姐留下的话转告,他立即回到房中更衣,趁机搜索闺房中的可疑角落,终于被他找到塞在枕下的书信。看过书信的内容,他心中大喜,心说:“原来刚才来的侍女是送这封信来的,妙极了。”

  他火速找到商玉蓉的眉笔,急急忙忙写了一封信,信封上写的是:“烦交,曹县兖州车店站执事收启。”

  准备停当,大小姐已乘轿回来了,说是到县城探视,须立即启程。

  四人拾的大轿直奔县城,一个时辰后,前面出现了高高的城门楼,北门在望。

  他不能冒险进城与商贼的家小见面,怕被他们认出他是南郎中,小心为上,便借口有事要到前次穿住的农舍,向居停主人告知已找到差事的消息,反正已到了县城,不会有人在城内撒野,他在城门口等候,届时一同返家。

  商玉蓉也不希望他目前与家人相见,便答应了。他在堤口下轿,目送大轿进入堤口直奔城门,方淡淡一笑沿城外的防水堤西行。

  糟了!刚走了十余步,便看到堤上一人高的柳树下,站着昨天在龙泉寺遇到的和尚,俗袍飘飘向他注视,向下叫:“施主为何不入城?贫僧正闲着,愿陪施主各处走走。”

  “有姑娘进城有事,在下在此等她。”

  “哦!闲着也是闲着,此地有一座颇负盛名的披云楼,贫僧愿陪施主走走。”和尚一面说,一面走下堤来。

  披云楼,是曹县的名胜,就在北面的小岗上,站在堤上可看到林梢露出的楼顶。城北原有两处供游人游玩的地方,一叫清风观,一叫明月阁,但这两处名胜已经毁于兵火,目前的披云楼已取而代之,成为县中唯一的风景区,尽管披云楼已经破败不堪,但春日仍然吸引不少游客。

  他不便拒绝,信口道:“大师如果有暇,那就有劳大师了。”

  “请随贫道来。”

  田野间有不少农家老小忙着整地,道上有行人,想将和尚放倒委实不易。他一面走一面问:“大师上下如何称呼?在下姓张,名三,大名府人。”

  “贫道法缘,自幼出家,在龙泉寺受具足戒。张施主是随商姑娘进城的?”

  “不错,商姑娘进城访亲。”

  “张施主为何不跟随商姑娘进城?”

  “城中不会有人打扰她。再说,商姑娘有私事待办,在下总是外人,终究有点不便,不宜同往,因此在城外等候。”

  “商姑娘没有说何时出城么?

  “不曾,只要在下在城门口等她。”

  说话间,已踏入小岗。这一带古木参天,岗阜形成一座宽广三里,方目近十里的土阜。披云楼是一座建自宋代的古楼,飞檐高挑,高耸入云,据说是来前的知州大人郭概所建。楼前有一座碑,极为名贵,那是宋代大文豪后山集的作者陈师道,所留下的披云楼记。陈师道是当时与苏东坡齐名的文坛大师,生性耿介,家贫难以自给,但绝不苟取。苏东坡荐他入朝,任彭城本州教授累迁秘书省正字。天寒地冻,他穷得仅着夹衫御寒。赵挺之送他一袭轻裘,他嫌赵贪污渎职,拒不接受,终于冻饿而死,一代文坛俊彦,清寒自守的贤臣,落得如是下场。披云楼有了这位清廉耿介的名儒作记,生色不少,成为骚人墨客必游之地。

  楼附近的果木园林中,搭了不少茅舍,贩卖时鲜果品和茶水,并有一家书坊,出售碑文拓本上品的乌金拓每卷索银一两,下品蝉衣拓每卷仅需三百文。

  已经是午牌初正之间,两人刚进入楼前的柏树下,楼左的一丛玉桂内,飞霜姑娘一身黑小厮打扮,踏出树丛赶忙转身回避。

  艾文慈没留心,没有看见扮成小厮的死对头,他心中不住思索,该如何设法将书信传至兖州车店在曹县的站店。明知和尚对他动疑,怎能不小心从事?万一是商大小姐派和尚监视他的举动,如果将和尚制住藏匿在僻静处,岂不前功尽弃?

  在各处走了一圈,他看到书坊中有不少游客在买碑文拓本,心中一动,向和尚说:“大师对拓本有兴趣么?咱们去看看可好?”

  “敝寺不需这种俗物,贫僧也识字不多,无此兴趣,但愿陪施主一观。”和尚微笑说。

  两人信步进入店中,书坊的书架上,摆了不少坊间流行的手抄书籍,也有刻板印刷的经书佛典元曲传奇等等书卷,墙上悬挂着不少字画。

  艾文慈略一浏览,便挤进柜台向伙计笑道:“请给在下一份蝉衣拓看看。”

  伙计取下一卷在巨架上摊开,指指点点着说:“这是本坊的妙手所精拓的上品,瞧,浓淡适宜,字迹毫不走样,不是自卖自夸,全曹县论拓本,以敝坊工料最精……”

  “算了算了,你这是乌金拓,大概你没听清楚,在下要的是蝉衣拓。”

  两种拓本不同的是纸料,蝉衣拓用的是普通白纸,用淡墨拓出,如云似雾别有风格,不像乌金拓那样黑白分明。店伙推销不了上等货,只好换了蝉衣拓摊开笑道:“这也是第一流拓本,客官……”

  “这卷卖价多少?”艾文慈抢着问。

  “五百文,最便宜不过了。”

  “呵呵!别开玩笑,别人花两百文便要到了,你何苦漫天开价?”

  “客官……”

  “你是不是要在下还价?”

  “客官,在本县你如果花两百文买到这种一流拓本,小店分文不取,奉送客官一卷。”伙计苦笑着说。

 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,一个五文十文往上加,一个三文五文往下减,扯了好半天,依然靠不拢来。旁观的和尚听得不耐烦,转过身到书架上信手翻开一卷罗山杂言观看。

  艾文慈抓住机会,将书信夹着锭碎银卷入拓本中,向伙计示意噤声,说:“不买了,劳驾,劳驾。”

  伙计看到他将书信与银子卷入,先是一怔,接过展开一看,看清了收信人,称谓,更看清了银子的成色大小,呵呵一笑,收入柜下含笑点头,说:“客官不买也不勉强,生意不成仁义在,小店有极罕见的名家拓本,客官请放心阅览。”

  “谢谢,在下还要到别处走走呢。”

  和尚跟着他出了书坊,寸步不离在各处又转了一圈,方意兴索然地回到北门。不久,商玉蓉的大轿到了。

  他上了轿,走了半里地,他一面信口回答姑娘的问题,一面掀开后轿窗帘向后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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