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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


  一念之差,他决定为了救这位陌生女郎冒险。其实,他对四海狂生的人毫无好感,甚至心怀惧念,对一个专以缉捕逃犯为乐的高手,他怀有强烈的戒心,却因为怜悯这位可怜女郎,他居然改变了自己经过筹策,成功有望的计划。

  “他们叫你周爷,能将大名见告么?”女郎低声问。

  “小可单名昌。”

  “周爷以前在何处得意?”

  “小可打鱼为生,请别多问。”

  女郎不再多问,说:“我姓骆,小名芳。四海狂生是家叔的朋友,两月前便从响马贼余孽的口中,查出红娘子可能匿伏在紫沙洲,因此……”

  “紫沙洲除了红娘子杨寡妇之外,还有些什么人?”

  “这个……我不知道,听说还有几个悍贼,身分却无法查出。你问这些……”

  “问问而已,知道底细也好早作准备。”

  这一天似乎时光过得特别慢,骆芳在床上不住呻吟,装成伤势沉重的病人。红娘子曾两次前来问口供,皆一无所获。周昌则从中解说,替骆芳缓颊,表示骆姑娘受伤沉重,目前不宜追问口供,他的建议居然被红浪子接受,找来了郎中替骆芳诊治。

  为了隐瞒自己的郎中身分,同时也因为骆芳身无寸楼,因此他并未检查骆芳的伤势,反正挨了揍受了刑,内腑受伤乃是情理中事,但他必须不加过问。

  夜来了,他仍然在壁角安顿,心中思潮起伏,等候红娘子到来。正等得心焦,内房门徐徐推开,伺候他的两名女侍出现,喜悦地叫:“周爷,我家小姐有请,请至内室相见。”

  他暗叫一声糟,红娘子不来,得大费手脚了。他不敢不听,站起整衣,随两名侍女走向内室,心中怦怦跳,突来的变化令他感到遗憾和紧张。

  进了室门便是内间,这是一间华丽的绣房,银灯高照,绣帷深垂,异香满室,一几一物皆无比精美。但每一样家具和摆设装置,清一色的红,红得令人心头感到紧张,红得令人感到窒息。

  牙床,罗帐,妆台金碧辉煌,绣帷内人影映掩。侍女掀开绣帷,他眼前一亮。红娘子内穿白绫紧身,外披红色蝉纱,云鬓堆绿,巧施铅华。整座绣房像是宫阙,红娘子便是其中的仙姬。她身大胆的装扮,比袒裼裸裎更诱人,更富挑逗性,丰盈的胴体在蝉纱的映掩下,诱惑力比袒陈暴露更富刺激,更为销魂荡魄。

  她脸上绽起动人的媚笑,玉手一挥,两名伴送周昌入房的侍女悄然退去,反手掩上了房门。他向目定口呆的周昌伸出皓腕,腻声道:“周郎,过来伴我谈谈。你房中有一位裸人儿,居然不动心,我委实佩服你的定力,确是难得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周昌张口结舌地说,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。

  “你来了四天,你我始终不曾单独相处,彼此皆显得生分,我想请教你一些事。”她挽着周昌在绣墩上落坐,一举一动,皆充满了诱惑力,而且风度甚佳,像是招待一位亲昵的朋友,亲热而并不放荡。

  周昌的目光在落座的前一剎那,抓住机会扫了四周一眼,发觉房内共有两座门,后面的门必定可通向更秘密的内窒。他拘束地坐下,本能地挪远些,不愿与红娘子的皓腕接触,想起这女魔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娃,他有点不是滋味。当然他不是圣人,在这种绮丽的环境中,少不了有点心猿意马,可是想起自己因何而来,与及女魔那传说中的淫荡,更想及女魔的年龄将近大他一倍,心中油然生起无穷的反感与警惕,赶走了因环境而产生的绮念,所以能够自持。

  “姑娘不知有什么事要问小的?”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地问,目光有意无意边瞟向红娘子的左胁下,口中在问,心中却在想:“假使能在胁下行全力一击,应该毫无困难地得手。不知她对我是否仍怀戒心?我得分散她的注意,以便乘机下手。”

  红娘子拉住他的右手,握在温暖腻滑的双掌中轻抚,转过螓首含笑问:“周爷,你可以直叫我为红娘子。你今年贵庚?”

  “小的年已二十。”他拘束地答。女魔头吐气如兰,胴体似乎散发着热流。他感到对方的手温柔极了,有奇异的电流不住由手上传遍全身,令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起阵阵涟漪,气血逐渐在体内加速流转,因此,他的目光,始终在极力避免与身旁那丰满动人的胴体接触,也尽力回避对方那勾魂夺魄的目光。

  “你知道我的身分么?”红娘子问。

  他略一迟延,谨慎地说:“姑娘的侍女已经告诉小的了。”

  “你有何感觉?”红娘子追问,娇躯逐渐倚在他的身上了。

  “小的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女强盗,风流寡妇?抑或是女魔……”

  “小的不……不敢乱说。”

  红娘子长叹一声,幽幽地说:“我也无法向你解说,也无从说起,等你跟随我有一段时日,你便会明白了。我是一个女人,一度堕落为寇,夫君战死沙场,兵败亡命天涯,我总不能希望别人替我竖起贞节牌坊,像我这种人,活一个时辰便等于是一生。当然,我也希望找个归宿,找一个爱我的人长相厮守安度晚年,但这是永难达到的梦想,无法实现的希望。周郎,你知道我多大了?”她的语音充满了幽怨的感情,如泣如诉,十分感人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周昌低声答,想抽回手,却又不敢妄动。

  “我比你大十八岁,我的身世不想对你说,反正到了这种地步,我已是人老珠黄不值钱的日薄崦嵫地境,如不趁著有权有势时及时行乐,到头来同样是一杯黄土埋白骨,未免遗憾九泉。我发觉你是个不好色的正人君子,但在这里是不许有洁身自好的人的。不瞒你说,洁身自好的人不会做强盗杀人放火,已经被迫走上了这条路,便不由自主了。我希望你明白,你的生死算不了什么,重要的是你必须活下去,而活下去就必须与我们同流合污。”

  “那么,姑娘真是响马贼中的红娘子了?”周昌问,转头注视着她。

  “我已经告诉过你了。”她娇柔地笑答,乘势偎在他怀中。

  周昌抓住机会,突起发难。本来,在他的计划中,是放长线钩大鱼,他要设法在红娘子身旁多留一些时日,浪迹江湖期间,他对男女间事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,古往今来,男人主宰了一切,只有贞烈牌坊,却没有守夫义的祠庙,男人拈花惹草,似乎不受世俗所责难,为达目的,不择手段,留在红娘子身旁,他并不见得吃亏。同时,他希望从红娘子口中,探出几个贼首的藏匿处所来。可是,天不从人愿,平空多了一个受苦受难的骆芳,一念之差,他改变了计划,要提前动手击毙红娘子,救走骆姑娘。

  他已经身入红娘子的香闺,四下无人,红娘子就在他身边,而且女魔春心已动,毫无戒心,良机就在眼前,此时不动手,还待何时?

  要击毙红娘子,以目前的形势看来,必定百发百中,易如反掌,但为了要带骆姑娘脱身,他不得不思量,必须考虑后果,所以必须活擒红娘子,利用红娘子掩护自己脱身,贼人便会投鼠忌器不致拦阻。假使杀了红娘子,贼人必定拼命拦截,他带了一个受伤甚重的骆姑娘,怎能脱身?

  他倏然转身,左手骤发;右手已被红娘子握住,必须用左手进击。“噗”一声响,他一拳捣在红娘子的左胁下,右手全力扣住对方的右手脉门一带,左手再出,戟指点中了红娘子的胸下鸠尾大穴。

  “嗯……”红娘子浑身发软,被拉下了绣墩。

  他每一记皆用了全力,招发如狂风,第三记重手接着猛攻,“噗”一声凶猛地劈在红娘子的右耳门上,顺势钩住了红娘子的咽喉。可以说,红娘子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下,完全失去了抵抗力了。

  这时,他方定下神,也开始吃惊,甚至有惶然的感觉,做梦也未料到得手如此容易,天下闻名的红娘子,练了刀枪不入的气功,竟然毫无抵抗之力,轻易地被他擒住了,委实令他自己也难以置信。练了气功的人,如果不行功运气,与常人并无不同,但超人的反应力仍在,怎么毫无反抗的迹象?难道真是被情欲迷失了灵智不成?

  事实已不容许他多想,他扯断了帷幔的丝带,迅速地捆上了红娘子的双手,并拉脱肩关节,方取布块塞住红娘子的嘴,用巾扎住,挟起便走,信手摘下了挂在长柱上的长剑插在腰带上,并取了一些衣物急急撤走。

  其实不用费这许多手脚,红娘子早已被打得陷入半昏迷状态。

  他打开门进入原住的卧室,不见两位侍女。

  床上的骆姑娘似乎早已留了神,赤条条地爬下床,伸手接住了他抛过的衣裤,火速穿上。

  他心中一怔,骆姑娘似乎并未受到重伤哩!他无暇多想,低声叫:“跟我来,咱们从后面溜走。”

  他重新回到红娘子的香闺,从后房门脱身。出门便是一条通道,壁上有灯,不见有人把守,便沿通道急走,向左一折,出现一座天井,房屋建在树林下,白天里天色放晴,晚间天宇中浮云片片,疏落的星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下,四周黑沉沉。

  进入天井,他转身架住骆姑娘的左胁,低声道:“从屋上走,我助你一臂之力,准备,上!”

  带了两个人,他毫无因难地登上了丈余高的屋顶。屋建在树下,屋檐只有丈余高,但茅草的屋顶经过雨打风吹,滑溜溜的,必须小心下脚,因此他仍得搀扶住骆姑娘,一手抱住红娘子的膝弯扛在肩上,小心翼翼地向南走。

  到了南面,他挽住骆姑娘飘身而下,低声道:“往南走,切记不离我身右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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