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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§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贤

  龙山,那是一座周仅十五里的小山,山南有一条黄池河,草木葱茏,满山迭翠。黄池河向西流,三十里到大信镇,合大信河汇入大江。要到龙山,必须离开南下大道,抄小径沿池河东行。

  远远地,便看到了青翠的龙山,小径穿过一座村落,村前竖着一根将军箭,写着:“碧螺村。东至龙山村四里。”

  朝阳带来些少暖意,天晴气朗。两人向村口走,于老人向前一指,说:“老汉的朋友不住在龙山村,而是住在山上,距龙山不足三里,快到了。”

  李玉却不理会老人的话,目光在村落内外搜视。一个在天涯亡命的人,他的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,对可疑的事物极为敏感,不放过任何影响自身安全的征候。首先,他发现村中空阒无人。其次,静得可怕。再就是他发现村口右侧的灌木丛中,有一道耀目闪光一闪即没。

  “这座村庄有古怪,恐怕有是非。”他说。

  “你认为有是非?”于老人惊问,倏然止步。

  “不可停留,我们已经被人监视,停留反而启人疑窦。”他沉着地说。

  接近村口的栅门,右面的矮林中踱出两个带刀的青年人,劈面拦住去路。一个青年人用阴森森的声音说:“留步,你们要入村,有何贵干?”

  于老人上前欠身行礼,赔笑道:“老汉与同伴要到龙山访友,只是经过贵村,借光借光。”

  发话的青年人向同伴呶嘴示意,不怀好意地说:“老四,带他们走。宁可错捉一百,不能溜掉一人。”

  老四向两人招手,叱道:“随我来,走!”

  李玉脸色一变,问道:“小可身有要事,不能耽搁,请问……”

  “呸!在这儿没有你问话的机会,你走是不走?”老四凶狠地问。

  “好,好,走,走,老汉遵命。”于老人惶然叫,身子在战抖。

  李玉只好顺从地跟在老四身后,进入村庄。村中心近路处有一座小庙,外面不见半个人影。老四带着两人到了庙门前,喝道:“进去,不许开口说话。”

  李玉领先踏入庙门,暗叫一声“糟”!门后两侧,藏着四名皂衣公人。小殿左右人影憧憧,全是带了单刀铁尺铐练的巡检司的兵勇。神座下,绑住八名男女老少,缩成一团,一个个泪眼汪汪,状极可怜。

  三个衣着不同的人从左厢进入殿堂,中间那人身穿紫花罩袍,佩绣春刀。有一双发光的鹰目,留着八字胡。削脸高颧薄唇,流露着冷酷无情的气息。另一人穿着巡检官服,身材壮实,显得精明强干。第三个人年约四十开外,高大结实,虎背熊腰,生气勃勃,佩一把沉重的雁翎刀。

  老四紧走两步,在阶下行礼禀道:“禀上大人,村西捉到两个岔眼的人,押来请大人示下。”

  穿紫花罩袍的人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,冷冷地说:“押到里面去,杨巡检好好问一问。”说完,转身往里走,说的是标准京师口音。

  “卑职遵命。”穿巡检官服的人欠身恭敬地说。

  过来了两名公人,将两人推至殿角,首先遍搜两人的身上携带杂物。两人身上只有三二十文制钱,李玉身上除了革囊之外,别无长物。

  巡检大人接过革囊,在神案上摊开。木匣中盛着十二枚长短不一的针灸用金针,银芒闪亮,其细如发的毫针闪亮耀目,名虽是金针,其实都是银合金所制成,名不副实。之外,全是些膏丹丸散。

  “你干什么的?”巡检大人向李玉沉下脸问。

  “草民是走方郎中。”李玉恐惊地答,害怕的神情装得很像。

  “报名籍行业。”

  “草民李玉,也叫李三。南京应天府江宁县龙江关人氏,走方行医为业。”

  “你到碧螺村干什么?”

  “草民随那位老伯到龙山村替人治病,路过此地,被村口公爷不由分说……”

  “住口!不许多说。你不认识碧螺村的沈青云?”

  “谁叫沈青云?草民在此地人地生疏,第一次经过此地。”杨巡检向捆在一块儿的男女一指,阴森森地问:“你不认识这些人?”

  “草民确是不认识他们。”

  坐在一旁冷然注视的穿紫花罩袍大人挥手道:“这厮鬼头鬼脑,等会儿好好问他,先问问那老不死。哼!这两个刁民,八成是沈犯派来探风声的眼线,千万不可被他们所骗。杨巡检,你这样问话,是问不出任何口供的。”

  “卑职……”

  “把他们分开,准备动刑,他们便会露出马脚了。这条路只是村镇僻径,凡是经过的人多少皆有关连……”

  话未完,外面有人大叫:“有人闯村,休教他走了。”

  殿中一乱,始终跟在穿紫花罩袍人身旁的佩雁翎刀的中年人踊身一跳,便纵出殿门,冲出了庙门外。

  “先把他们捆上。”穿紫花罩袍的人沉喝,领着一群的急急出庙门面去。

  那年头,百姓小民如奴,说捆就捆,谁敢反抗?两个公人取出牛筋索,将两人的手捆在身后,往男女囚犯丛中一推。留下两个人监视,其他的人皆急急奔出。远处叱喝声震耳,显然闯村的人在拒捕。

  两个监视囚犯的公人,手按刀柄紧张地向外注视。

  李玉被推倒在一名村姑身上,把村姑压得花容变色直喘气。

  村姑双手被反绑,无处躲闪。看年纪,约在十七八岁左右,脸蛋清秀,身材发育匀称,相当惹人注目。李玉挪正身子,附耳向村姑低声问:“小姑娘,你们是怎么回事?”

  小村姑脸色苍白,但似乎还沉着,而且不像是见不得人的娇闺女,战栗着低声说:“我爹被奸臣谷大宽所嫉,被革籍为民已有半载,举家迁至碧螺村避祸,却不幸被奸贼查出,派兵前来缉捕至南京,恐怕要押解至京师受审。天哪!老天爷瞎了眼啊!”

  “谷大宽,是不是高平伯谷大宽?”李玉问。

  “正是那奸贼。”

  “他的兄长太监谷大用,目下提督西厂。老天!得罪了他们,那还了得?你们一家子恐怕……”

  “男子死路一条,女的送教坊司。”于老人冷冷的接口。

  那时,东西两厂加上内厂,派逻卒刺探天下事,惨绝人寰。北至京师,南抵百粤,官民百姓看到鲜衣怒马操京师口音的人,无不转相避匿,如见鬼魅。三年前刘瑾伏诛,撤去西厂和内厂,除了刘瑾提领的内厂是真正革除后,西厂名除实存,目下仍由谷大用主事。凡是被锦衣卫与三厂提解的人,不管你有罪没罪,先上刑再定罪,反正是有死无生,即便熬得过酷刑,也将被发遣戍为奴。教坊司,名称很别致,但其实是官娼,女人被送进去,这辈子算是完了。

  “六安沈家的男妇老幼,惟死而已,宁死不辱。”小姑娘铁青着脸说。

  李玉一惊,问道:“六安州沈家,有一位沈公仲贤,曾任山东乐陵县丞,辅助知县许逵,设下坑道死巷阵,大开城门引贼入伏,一举杀贼五百余。这位沈公……”

  “那就是家父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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