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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灯笼坊接近水西门,在秦淮内河的南岸,整坊三条小街,都是制灯笼贩卖的小门面,供应各种灯笼,小至走夜路的照明小圆灯,大至上元节的大型花灯,一应俱全。

  当然,本来是沈秀的产业,现在已经不是了,都成了自制自售的商号。

  由于夜禁提前一个时辰,因此,天刚黑便开夜市,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做买卖,满街都是灯笼,极为热闹,顾客多半是附近街坊的人。

  霍然穿了他的青衫,买了一盏走夜路用的小气死风圆灯笼,要店伙临时用朱笔写了一个“霍”字,通常这表示是灯笼主人的姓氏,是有主之物。在黑漆的街巷里行走,这种小灯笼是必需的照明工具,通常可以使用一两个月,是消耗量最大的货品。

  把霍字写在灯笼上,可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街道并不宽阔,逛夜市的人又多,走在人丛里,危险性相当高,他一点也不介意。走了半条街,这才大摇大摆,伸出灯笼照路,进入一条小巷,幽暗的小巷似乎空荡荡不见人踪。

  但他知道,有人跟来了。

  有两个人跟来,远在十余步后,手中没有灯笼,脚下无声轻灵如蹑鼠的猫,如不转身仔细察看,黑暗中不易看清是人,穿的是黑衣,漆黑一片,难辨形影。

  这一带距水西门不远,水西门设有水门,管制秦淮内河的船只出入,也是船只进入大江的航道。

  通济门也有水门,而且有水闸,不但管制船只的出入,也管制秦淮内河的水位。

  江贼要取得南京各城门的城门钥匙,当然也包括上下两水门。通常船只从水西门出城,但稍大型的船只,宁可改驶通济门,走外河入江。

  内河的船道窄小,船只又多,夜间航行更引人注意,所以江贼的船要走通济门或水西门。

  那时,秦淮内河远没成为正式的风月场。数十年后,水西门外风月区被一场大火烧光,当局禁止风月场重建,风月场才慢慢地发展到城里来,秦淮内河才正式成为晚明风月代表性地区,成为世纪末的销金窟。

  如果船从通济门驶出有困难,当然预先得准备第二条路。这第二条路当然是水西门,没有第三条可走,因此派人潜伏在水西门附近,候机接应船只驶出,预防意外发生,潜伏的人也免不了留意附近的动静,排除可能发生的困难,不许妨碍有任务的人在附近活动。

  走狗们已经知道大爷霍然邀集同伴前来南京盗宝,金陵老店袭击失败,让霍然漏了网,走狗们更是提高戒心,把霍然列为最危险的盗宝贼,是必须全力扑杀的首要目标,广布眼线追查他的下落。

  霍然竟然出现在水西门附近,眼线终于发现他了,对日后藏宝船的航行,构成严重的威胁。

  信号已经传出,紧急召集打击小组的信号向中枢传送。可是,信息传递速度并不快,而霍然却是活动的目标,不曾在原处停留,跟线非紧蹑跟踪不可,跟丢了如何向上级交代?必要时还得拼老命出手搏杀。

  霍然钻入黑暗的小巷,跟踪的人心中一急,便不顾不得跟得太近的禁忌,逐渐向前接近。

  霍然手中有灯笼,眼线实在不需要跟得太近的。

  留在小巷口的另一位眼线,眼巴巴地向后面的市街张望,心中焦急有点手足无措,怎么支持的人还没赶来?目标钻入黑暗的小巷,天知道支持的人能否赶上?

  街上行人虽不至于摩肩接踵,但来来往往人数不少,不可能留意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,是不是怀有敌意的敌方同伙。

  一个弯腰驼背,上了年纪显然健康不佳的老汉,手点着一根竹手杖,一步一顿摇摇晃晃从身侧经过,突然手杖一挥,快逾电光石火,哪算是半死不活的老汉,简直就是一头扑向猎物的雄豹。

  “噗”一声响,手杖击中眼线的耳门,人还没倒下,老汉已经贴身扑上了,拖死狗似的把人快速拖入小巷,丢掉手杖,将人抱住腿弯扛上肩。

  同时随后抢入两个人,堵住了小巷口。

  “从屋上走,高手快到了。”一个人低喝。

  老汉肩上一个沉重的人,跃登丈余高的檐口,轻灵敏捷,纵跃如飞,消失在邻屋的瓦脊后。

  街北人影排众狂奔而来,人数不少。

  两个堵在巷口的人,也跃登瓦面飞遁。

  十余名扮成各种身分的人,用布卷了兵刃,声势汹汹狂奔而至,越过巷口向街南狂追,没有眼线接应指示,这些人怎知道目标己进入小巷?

  两个眼线一直不曾扑上动手,等候接应的人赶来,他们有自知之明,凭两人之力,绝难把这个自称大爷霍然的人收拾掉,金陵老店大举袭击,依然让霍然神不知鬼不觉,逃出绵密的天罗地网。

  接近巷底,仍然不见后面有人赶来,他们不知道,负责联络与传信号的同伴,已经被人消除了,更不知道接应的人因无人联络而追错了方向。

  正感到进退两难,前面的灯笼突然改变方向,两眼线一惊,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。

  霍然向侧方的一家住宅靠,泰然自若将灯笼插在墙缝上,退了三步,背着手嘿嘿阴笑。

  两个眼线相距不足十步,惊讶失措,不敢上前。

  “你们犯了跟踪的大忌。”

  霍然迈出三步,拉近了一半距离:“不但跟得太近,而且后面的同伴又不跟来,犯了错误,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老兄们,我等你们片刻,等你们的同伴跟来,以便一网打尽。”

  “你胡说什么?”那位留了鼠须的人,硬着头皮装胡涂,但已开始松开包兵刃的布卷。

  “狗王八!你知道我说什么。”霍然破口大骂:“我要消息,你们得用消息换性命。”

  “胡说八道。你到底……你要什么消息?”

  “要你们一群躲在水西门附近的人,秘巢到底在何处?听说是由一个什么大仙领队,我要和这个大仙好好亲近。老兄,你愿意说吗?”

  另一位左额有刀疤的人,伸手拉住同伴要拔出兵刃的手臂,明显地要制止同伴情急拼命。

  “似乎阁下已猜出咱们的身分。”这人的老公鸭嗓门,有点沙嘎刺耳。

  “你们也看出我是大爷霍然呀!各有神通,半斤八两,最后谁是赢家,还是未定之天,是吗?”

  “暂时你是胜家。”

  “所以我有权提出要求。”

  “在下即使告诉你在何处,你也找不到,在下相信你从太湖来没有几天,对南京地头并不熟。”

  “确是如此,你很精明。”

  “在下干脆带你去。”这人豪爽地说。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你不敢?”

  “哈哈!大爷我求之不得呢!这就走吗?”

  “跟我们走。”

  “谢啦!请领路。”

  他走两步取向灯笼:“先小人后君子,话先讲在前面,如果你们居然记不起巢穴在何处,带着大爷我,像碰到转磨鬼一样,在不知名的大街小巷乱转,那就休怪大爷心狠手辣了。”

  那人向同伴悄悄打手势,昂然举步便走。

  双方并没交手,武功的高低谁也不知底细。一个人押两个人,而且又在黑夜的小街巷内,简直是开玩笑,两个家伙随时皆可以进为退猝然攻击,一击即分随时皆可脱身,甚至可能出其不意把霍然毙了呢!

  进入另一条小街,行人稀稀疏疏,两个家伙居然乖顺地在前面领路,没有任何异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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