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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十二团营是江贼亲选的亲军,成军已有六载,名义上是补锦衣卫的不足,因为锦衣卫不可能经常保持整齐壮盛的军容,其实却成为江贼出巡时摆威风的亲兵。

  十二团营的每一个官兵,皆是从京军三大营(五军、三千、神机)调来的,不但骁勇绝伦,而且有神机营的火器。

  十二团营现有精锐官兵六万人(编制是十二万人),南来随驾的只有一万二千,由江彬亲自指挥,替代了侍卫上直军(御林禁军)的地位。

  霍然要面对一万二千骁勇的亲兵,如果退路被封锁,他毕竟不是万人敌,想突围冲出谈何容易?

  所以笑魔君的接应责任十分沉重。

  当他出现在西南角校场边缘时,外型与气质完全变了。

  头上有仅露双目的鬼形头罩,穿深灰色有斑紧身夜行衣,手中有一根两尺二寸方形小铁棒,腰间有百宝囊,不再是狂放的书生,而是不干好事的歹徒形象。如果手中有刀或匕首,可就是百分之百的匪徒亡命了。

  担任撤退区掩护的笑魔君,也掩藏本来面目,戴了布袋型鬼面具,兵刃也用剑取代杖,藏身在校场的西北角,留意是否有巡逻队经过。

  如果内部发生情况,有派来外围封锁的兵马出现,收到霍然撤走的信号时,必须立即发起猛烈的攻击,制造混乱,让霍然乘乱钻隙而出。

  钟鼓楼传来三更起更的更鼓声,百万人口的南京城,逐渐市散人稀,行人纷纷返家闭门睡大觉,只有值班的治安人员,以及一队队五城兵马的官兵,配合所谓“北兵”的兵马所组成的巡逻队,在重要的街道巡走。

  每一条街的栅门,皆由各街坊的民壮把守,除了巡逻兵马与更夫之外,没有夜禁通行证的人一概加以扣留,次晨解至捕房法办。

  但高低参差的街巷屋顶,夜行人飞檐走壁忽隐忽现,下五门鼠辈,也翻墙越壁活动频繁。

  这半年来,由于皇帝在南京快活,二十余万兵马在南京与江西之间来来去去,治安的确比往昔好得多,犯罪率急剧下降。

  但受到官兵骚扰,甚至迫害的案件,以及官府所乘机枉法的事故,却直线上升。

  当然,这些罪案是永远不会公布的。

  霍然像幽灵,幻没在一排排整齐的军帐暗影中。

  所有的警卫,完全忽略了有入入侵的情况,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潜入生事,这种事从来就没发生过。

  轮值的警卫只是按例站岗,毫无所谓“敌情”观念,江西的叛乱已经平定,战场远在数百里外,都城所在地,哪来的敌情?

  建了辕门的中军帐附近,却是警卫最森严的地方,八座大如房屋,内部设备华丽的中军帐,除了帐外帐内的卫士之外,外围包括辕门、里长的驰道,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严禁中军卫士以外的人走动。

  江副大将军,是大大有名的怕死鬼。

  其实,他却是颇有名气声望的勇将,脸上的箭疤,就是他亲冒矢石,勇冠三军所留下的光荣标记。

  但那道箭疤,却是被刺客所留下的永久纪念。

  他的勇敢是有名的,至少,他曾经在京都皇帝的大将军府,所设的斗勇豹房的兽槛,把自以为天生神武的武德皇帝,从猛虎的爪下把皇帝救出。

  至少,他敢带了皇帝,在苏州大同一带边墙,出塞向蒙古的骑兵冲锋。

  当年的永乐大帝,是第一个敢亲自带了兵马,向蒙古军冲锋陷阵的皇帝,正德是第二个。

  虽然正德皇帝那年所攻击的蒙古兵,其实是一小队游骑而已。

  在他的夺权当政的十五年岁月中,经历了无数次狂风巨浪。

  对外,有刘瑾之变、山东响马之变、肏藩之变(庆府安化王肏番──左金旁──造反),江西宁藩之变……

  对内,斗垮锦衣卫钱宁、斗垮东提督张锐、斗垮满朝公卿……

  这期间,他到底受到多少刺客行刺,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,所以怕死不是他的错。

  他身边除了三百名心腹亲兵之外,另有三十名勇悍的家将,以及百余名以重金礼聘而来,不三不四的所谓随从,这些人才是他的贴身卫士。

  除了这些人之外,其他官兵如果没奉命召见,擅自接近中军帐的人杀无赦。

  这天晚间,中军帐内气氛不寻常,灯火辉煌,重要的心腹皆参与秘密会议,内外的警卫增加了一倍,警戒特别森严。

  高坐公座上的威武副大将军朱(江)彬,满脸怒容正在大发雷霆。这恶贼其实生得相貌堂堂,鹰目炯炯极富威严,左颊的箭疤平添几分狰狞的霸气,大多数官兵在他面前不敢抬头。

  “尚云峰。”他像在叫吼。

  “属下在,右下侧一排长案座,站起一个豹头环眼,鹰目如炬的穿便装中年人,略为欠身应喏。

  “带几个人去,把乔尚书的脑袋给我提回来,不可惊动乔家的人,秘密处决,那狗东西可恶。”

  南京也有六部衙门,只是权势没有京师的六部大,只能算是闲官,也被人戏谚地称为养老院。

  南京的兵部尚书,目下是乔宇,这位乔尚书刚正不阿,是一个有名的硬骨头尚书。

  他胆敢把公卿加以秘密处决,敢派人把乔尚书的头提来,可知他的权势委实惊人。

  他掌理锦衣卫,处决公卿名正言顺。

  “属下遵命。”

  尚云峰欠身应喏。

  “且慢,长上请三思。”

  左首一位中年人急急站起:“昼间乔尚书逆了长上,夜间他便午夜飞头,今上怎么想怎么说?恐有后患,不宜秘密处决。”

  今上,指正德皇帝。

  “我一定要取得各城门的钥匙。”江彬拍案怒吼。

  “长上,秘密处决了他,仍有他人反对,今上恐怕更不肯允准将城门钥匙交付长上。今上目下以镇国大将军名义御军,即使他仍是皇上亲颁圣旨,也不能取得城门钥匙呀!我们其实用不着城门钥匙,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越城自由进出,何必引起天下人的注意?”

  “我不管,我一定要取得各城的钥匙。”

  江彬乖戾地再次拍桌怒吼:“你们也只有少数人,有本事自由进出。城外出事需要大量人手,只有开启城门才能赶往处理。像早几天你们在龙江关,今上身边那几个混蛋自命不凡,派了五六十个人,埋伏捉一个小盗贼,结果丢人现眼。如果我有城门钥匙,派三百名精锐出仪凤门,片刻便可合围,小贼插翅难飞,再就是……”

  “长上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那是权威的象征,你不明白,蠢货。有了城门钥匙,表示我的权威,比今上还要大,你懂不懂?”

  “意思是说,比宁王殿下更大了。”

  中年人冷冷地说:“宁王殿下造反,长上也要反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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