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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七


  房中真有风,飒飒的阴风声浪非常怪异,像吹拂过凋林,像透过狭窄的窗缝,像刮起满地枝叶。

  或者,像在闹鬼的破幽屋中,拖着脚镣行走的死囚,所发出的拖曳与喘息声浪。

  “霍兄……”她在脱口大叫。

  在毛骨悚然恐惧惊怖中,她惦记着霍然的安危。

  她以为自己在拼命大叫,其实没有声音发出,只是感觉出自己在叫而已,咽喉的肌肉也无法发出活动能量,叫声只存在她的意识中。

  听觉和视觉都正常,但房内黑暗,视觉派不上用场,因此听觉尤其显得锐敏。

  这瞬间,外间传来转厉的风声,以及各种可怕的声浪爆发,以及惊心动魄的鬼哭神嚎极为刺耳。

  “天啊!”她心中狂叫:“鳌鱼翻身了!”

  这简直像是天地的末日,似乎整座房舍皆在摇撼,狂风呼呼,地动天摇,大木床发出格支支怪响,衾被抛起,蚊帐飞扬,她像是躺在狂风中的轻舟里。

  鳌鱼翻身,是地震的代名词。神话上说,女蜗娘娘炼石补青天,断鳌足以支地,那么,那条独足鳌该已死了。但又说地是负在鳌背上的,鳌鱼如果感到不舒服,就会翻身或者伸懒腰,地就会大动特动甚至倾倒啦!所以称地震为地动,或者鳌鱼翻身。

  她还没想到是异物在作怪,以为是地震。

  绿焰眩目,幽光满室。

  她知道碰上了些什么人了,床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,状极可怖的人,穿的是灰绿色衫裙,腰间有佩剑,有百宝革囊,曲线玲珑的胴体极为诱人。

  她大叫一声,眼前一黑,一只冰冷的手,已按上了她的印堂,她立即失去知觉。

  ***

  外间异声满室,风雷声大作。

 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,掀窗飞跃而出,其中之一背了昏迷不醒的傅姑娘走在前面,领先跃登瓦面。

  “师姐,我们怎能先走?”

  跟上来的另一个女人急急地说:“下面……”

  “师父已经交代过,捉住任何人,都必须先行撤走,以免被人截住,捉一个算一个。下面交手的事不要我们管,走吧!”

  店后是一条小街,全是住宅区,天一黑就很少有人在外走动,住宅外面也没有门灯,黑沉沉鬼影俱无,已经是五更初,东方还没发白。

  两个女人跳下小街,向南急走。

  街道窄小,黑沉沉难以看清景物,街上鬼影俱无,怎知有人在屋角潜伏?潜伏的人即使小有移动,走动的人也无法发现。

  走在前面的女人,左肩扛着傅玉莹,耳目更不灵光,速度也不快。

  “嗯……”这女人突然叫了一声,双脚一顿身形踉跄几乎栽倒,但晃了两晃,最后仍然倒下了。

  后面另一个女郎更糟,一声未出便砰然向前仆倒,背心出现一把飞刀柄,奇准地从左琵琶骨下方,贴背肋骨缝楔入,直透心房,认位之准骇人听闻,白天用匕首扎,也不见得能扎入心坎要害。

  共钻出五个人影,背走了傅玉莹,带走了死尸。

  ***

  上房的外间相当宽阔,旅客可以当作客厅使用,有凳有桌,甚至可另加床铺,让旅客的随从住宿。

  霍然在外间伏桌歇息,其实他在用听觉,留意外面的声息,用感觉探索外面的动静。

  所谓出神,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感觉活动,其实是凭锐敏的意识与经验,从感觉中察觉外界的动静,在意识中呈现像是实质的形象,并非真的元神出窍,能够真的朝游北海暮苍梧。北海与苍梧,仅是事现于意识的形象而已。

  有些人走火入魔,常会把思念所呈现的假象当成真的,真真假假如虚似幻,已经分辨不出真相假相了。

  估计中,前来讨野火的人数不会多,闹江龙毕竟是匪类,在龙江关不敢出动大批歹徒行凶。四更将尽,更不适宜大群匪徒活动。

  他在门与窗上,设了一些防险小技巧,不论对方潜入或明闯,都会早一剎那发生警报。

  估计错误,必须付出代价。

  前来袭击的人数,超出他估计的最大限。而且糟的是,来人不是凭武功与技巧快速入侵的,房中事先设置的巧妙器具,可以定时自行泄放一种有毒的气体,利用房内房外温度的差异,所形成的对流现象,慢慢一丝一缕散逸入房中。

  然后,是人从四面八方从远处飞掠而至,霎时阴风大作,灰雾涌腾,无数鬼物御风涌到,门与窗几乎同时崩毁,各种声光破空涌入。

  他真有措手不及的无力感,幸而在发觉气机与神智出现异状时,能及时警觉,以药物和行功双管齐下,总算克制住嗅入的毒物发作。

  已经来不及了,雷霆袭击已接踵而至。

  他曾经在洞庭西山,受到意外的骤然急袭,多一次经历,就多一分应付意外危险的能力。

  情势殆危,他用上了性命交修的神功奇学自保。

  在第一道闪光乍现的剎那间,他向下一挫形影俱消,第二道闪光续现时,他已经消失在房中。

  满室金蛇乱舞,风雷殷殷中,满室异物此现彼隐,各种异象变幻莫测。

  后续从破门窗冲入的,才是真正的人,有些持有稀奇古怪的法器,有些是法刀七星剑等杀人利器。

  破的门窗、桌、凳、茶具、杂物,满室飞旋形如活物,在各种异光闪烁风雷殷殷中,与幻化的鬼物和入侵的人,纠缠在一起,激发了可怖的暴乱,已分不清到底是何物在缠斗,刺鼻的怪味与尘埃烟雾,把整座客房变成混沌世界。

  人的凶暴阴厉叱喝声连续爆发,震耳欲聋,刀风剑气更把飞旋狂舞的杂物木具,砍裂得逐渐分解成碎片,但仍然乘风飞舞不休,落地后又再飞起,似有另一种神奇的潜力,在驱动这些杂物,或者受到风雷的激荡,诱发这些杂物御风雷飞行,无休无止。

  片刻,又片刻。

  蓦地传出一声锐啸,一声沉叱,猛然风止雷息,各种闪光同时熄灭。

  第一支火把出现,第二把随即进入,空中火光大明,共进来了四支火把,拥簇着一个梳了灰道髻,穿了青道袍佩剑挂囊,脸色依然红润的年约花甲的老道,背领上不但插了几面小杏黄旗,而且腹前有盛了六把小法刀的护腹革囊,手上有白马尾制的拂尘。

  内外间的零乱残破现象,像是遭了一场兵灾。

  五男三女三个穿黑袍宽衫裙的年轻人,男女手中都有剑,左手另有一支织金三角敕令旗,旗杆是铁制的,旗尖锐利如枪尖,旗杆旗面都可伤人。

  八男八女衣裙零乱,喘息声清晰可闻,浑身大汗,脸色不正常。

  满地都是碎裂的器物,有些器物已成了碎屑。

  “人呢?”老道问,鹰目炯炯扫视四周。

  “很……很可能碎……碎裂了……”一名年轻男人喘息着说。

  “碎裂了?我说过要活的。”老道沉声说。

  “他……他反击太……太过激烈,弟子们不……不得不全力施……展……”

  “该死!碎裂了,怎么没看到血肉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八男女这才有机会寻找血肉,白费心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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