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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可是,他俩在苦难中相逢,情感的发展,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。

  在他,是责任,义不容辞,见义勇为的责任。

  这是难以跨越的鸿沟,牵涉到教养、自尊、理性、道义,跨越一步,一切就会崩溃了。

  小姑娘是全然的害怕,她不知道所有的人,今后将会如何进一步迫害她,何人带她走,她别无选择,反正不管是什么人,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。

  等她发现霍然是真正的救命菩萨,便把霍然当成大慈大悲的保护神,感情逐渐转变,随即发现她的道路与方向,与霍然的生活环境南辕北辙,无穷烦恼困之而生,她与霍然根本不是同一时空的人。

  所以,她希望自己也练练武。

  近乡情怯;她即将与亲人重聚,但也将与她同生死共患难以生命庇护她的人别离。

  ***

  近午时分,已接近杉青闸。这段河面,称为北槽渠。

  这一带的人,把小河称为泾;把可以设闸管制水量的小河称为渠。可知这一段漕河,是一条小河流。

  王江泾镇,是南京与浙江交界处,最大的一座市镇,属浙江嘉兴府秀水县;秀水也是府治所在地,所以这段河,也叫王江泾,镇上大部分居民姓王或姓江。在小河上行舟,霍然这艘客船,已经可算是大船了,塘里无鱼虾子贵。

  接近杉青闸,便可隐约看到府城的楼阁,披云楼,月波楼遥遥相对,概略显示这座富裕城市的繁荣风貌。

  上游有多桨快船下放,下游也有快船向上急航,似乎都在争先,毫无相让的意思。

  上游下放的六艘快船中,先头另有一艘红色的驿船。后艄的大橹兼舵的作用,船首微转,向左略靠,以便让这艘偏了航道的驿船驶过。正常的航道,是靠左航行,碰上地位高的船只,便于向左相让。任何船只,碰上驿船都必须相让。

  很不妙,无形中阻挡了跟在后面的快船。快船有八支大桨,速度奇快,客船略一转向,便挡住了后面五艘竞快的快船航道。

  上游的驿船与六艘快船,像一群受惊的鸭子,在水声哗哗中,争先恐后疾冲而下。下游的五艘快船,也陷入船阵中。

  咒骂声吶喊声大作,河上大乱。有船撞擦,有大桨折断,有人落水……

  客船稳住了,船伙计叫苦不迭。

  霍然和小姑娘倚窗外望,被这短暂的暴乱吓了一大跳。

  本来河道宽仅二十余丈,哪能用船阵并航竞驶?

  下放的驿船与六艘快船,船轻水急如飞而去。

  上驶的五艘快船,有两艘受到擦撞,有人落水,驶至河堤善后,受损并不严重。有人向急驶而去的快船大声咒骂,叽叽呱呱谁也所不懂在骂些什么。

  一艘快船靠上了客船,跳上三名魁梧的大汉,逼令张船主向左岸靠,来势汹汹。

  霍然出到舱西,心中有点冒火,但身在客地,还真不便逞强发作。

  即使有错,错也在上游冲下来的六艘快船。发生擦撞的,也是两方的快船,客船并没与任何船只发生擦撞。

  这些自称受害者的人,不找已经向下飞驶的快船,反而找笨重的客船理论,简直是倒因为果,也是欺善怕恶的表现,委实令人冒火。

  船一靠岸,情势便恶劣得不可收拾,上来了十余名大汉,叫骂叱喝有理讲不清。

  为首的人一口咬定张船主是故意的,故意阻挡快船制造事故。拖拖拉拉中,霍然只好出面。他拉开两名大汉的手,张船主恢复了自由。

  “他们要干什么?”他向脸色苍白,可可怜怜的船主张大柱问。

  他身材魁梧,相貌堂堂,穿得体面,颇有威严,拉开两名大汉所表现的力道,也有震撼的作用。

  “他们要求赔偿。”张船主欲哭无泪:“老天爷!我哪有钱赔?”

  行船月余,船资只有三十两银子,怎么赔?

  “我负责。”他毫不考虑加以保证:“没出人命吧?”

  “没有,有三个人落水,哪淹得死人?”

  “那好办,叫他们开出价码来。”

  “他们要将船驶往他们家,由他们的主人定夺。”

  “他们家在何处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

  “好吧!听他们的。不要怕,一切有我。”

  船伙计们早已知道他了得,而且显然有钱有势,既然有他出面,自然欢天喜地。重要的是,不需他们从微薄的工资中扣钱赔偿。

  霍然是山东人,哪听得懂这些人用苏杭土话争论?即使以平常的速度说话,他也有如鸭子听雷,所以他只和张船主说话,张船主说的是所谓官话。

  ***

  船驶入一条支河,驶入一座湖。

  在嘉兴,任何地方都有河,任何一处角落都有湖,不必问名称,连本地人也记不清河名湖名,反正多得记不胜记;嘉兴本来就是一座被许多河许多湖包围的城。

  一看湖边的庄院和码头所停泊的大小船只数量,霍然心中有数,主人一定是当地的豪霸。

  他不是一个不讲理,重视暴力的人,吃点小亏无所谓,所以他不阻止张船主听由对方摆布。另一原因是,小姑娘即将到家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他只希望最后一段旅程平安大吉。

  船一靠上码头,首先所有的橹皆被取走了。他冷眼旁观,注意一群群大汉进进出出,冷静地等候变化,等候与主人见面。

  不久,三名大汉气势汹汹登船。

  “跟我去见家主人。”为首的大汉用官话向他说,像叫也像吼。

  他不能离船,小姑娘不能留在船上。在他的心目中,甚至不希望小姑娘离开他的视线外。

  “不,去叫你的主人来。”他尽量压下心中的不悦:“如何赔偿,一句话,赔了之后我们就走,这点点小事,没有理论的必要。”

  “大胆!你敢拒绝家主人的要求?”大汉摆出要吃人的面孔叱喝。

  “无所谓大胆。我不想横生枝节,不想和你们争论谁是谁非,付了钱我就走,付钱就是你们的要求。”他心中的不悦,逐渐转变成怒火。

  “家主人会向你说。”

  “我不想受人摆布。”他强按怒火,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张船主说:“张船王,你去见他的主人,不要和他争论,赔多少也不必分辩,去吧!不要怕。”

  “不,要你去。”大汉横蛮地说。

  “我是乘客。你们找船主索赔,不是吗?”他仍然能冷静应付。

  “打交道时是你出面,所以必须要你去。”

  “不关我的事,我只负责替船主出钱,赔偿你们的所谓损失。”

  “你非去不可。”大汉坚持。

  “如果我不去呢?”

  “把你打个半死,拖了去。”

  他终于爆发了,不再示弱。

  “我不去,你试试看。”

  大汉居然没看出危机,猛地进步兜胸就是一记凶猛的黑虎偷心。

  “噼啪噼啪”四声暴响,四耳光把大汉打得仰面便倒。

  两大汉勃然震怒,两面齐上。

  他双手一分,大喝一声,抓住两大汉的手一抖,两大汉飞离舱面,“噗通通”水声如雷,摔落水中水花四溅。

  码头上有不少人,吶喊声中纷向船上抢,有人抄起木棍,有人取了工具小刀小斧。

  一声狂笑,他拳打脚踢指东打西,狂叫声与水声暴起,又纷纷落水或跌回码头,似乎在剎那间,十余名抢上船的大汉,没留下半个。

  “你们把住舱门,不要出来。”他向慌了手脚的张船主吩咐:“我要和他们讲理,要他们赔损失。”

  反咬一口,这是他的打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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