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草莽英雄 | 上页 下页


  谈说间,已并走了百十步。

  左前方的码头泊了一艘船,船头有几个人向上眺望,早就看到他们四个人,有说有笑并肩向北走。

  有两个人沿跳板登上码头,有意无意地走向街心,挡在他们四人必经的进路上。

  而且,挡路的意图明显,双手叉腰并肩一站,两双神光似电的大眼,目迎他们接近,脸上也有冷笑的表情。

 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,谁也懒得留意不相干的人。

  远在二十步上,中年人终于发现两个有意挡路的人,脸色突然一变,向两位少女打手势示意,脚下迟疑。

  两个少女一怔,也脸色一变。

  “嘿嘿嘿……”

  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阴笑:“山与山不会碰头,人与人早晚会碰面的。陈老兄,你往北跑得太远了吧!飞象过河捞过界?嗯?”

  “嘿嘿嘿……”

  虬须中年人也阴笑:“对,人与人总有一天会碰面的。你中州双奇走在一起,所以神气起来了。”

  “呵呵呵……你的人比我们多一倍呢!”另一位留了三绺须的中年人怪笑,扫了霍文恭与两女一眼。

  “陈某忙得很,无暇和阁下计较。”

  虬须中年人陈老哥,息事宁人的态度有示弱成分:“在大庭广众问挑衅,你们中州双奇先天上就占了天大便宜,一亮名号,地方上的可敬的公人们,首先就与你们沆瀣一气,甚且狼狈为奸,陈某哪斗得过你们呀?以后再说,早晚有一天会狭路相逢的,现在该你们神气,嘿嘿嘿……”

  侧方不远处,站着一个荆钗布裙,并不出色的少妇型村妇,五官匀称,但脸色蜡黄带有病容。

  “在大街上拦路挑衅,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”少妇笑吟吟地说,“德州的可敬巡捕们,并不知道中州双奇是老几,会按当街行凶现行犯逮捕法办,我就是现场目击的证人。动手啦!可敬的中州双奇。”

  “这泼妇厉害。”留八字胡中年人向同伴说。

  “你现在才知道呀?毒娘子的绰号岂是白叫的?”留三绺须的中年人苦笑:“如果你见识过她的花蕊毒针,恐怕连命都要丢呢!”

  “你要见识吗?”毒娘子问,笑容依旧。

  “你敢当街行凶?”

  “谁能指证我行凶呀?”

  “他可以。”留三绺须的人向南面一指。

  往来的人匆匆而过,街道也宽阔,几个人围在一起斗嘴,并没引起行人的注意。

  街南十余步外,有一个身材修长,穿了皮袍背着双手的中年人,远远地驻足向这一面注视,脸上有似笑非笑的表情,一双大眼神光湛湛,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流露。

  皮袍不宽大,但梳了道士髻,如果皮袍换成青道袍,就像一位方外老道了。

  “炼魂修士詹清尘。”毒娘子脱口轻呼,惊容可见,“两位居然带了保镖呢!这算什么呀!”

  话未完,人已远避而走。

  虬须中年人陈老兄,已先两步偕两女从另一侧绕走了。

  霍文恭后一步动身,泰然自若离去,这些人的过节与他无关,所以走得心安理得。

  但在中州双奇眼中,却认为他是夷然无惧,昂然阔步示威性地离去的。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牛鬼蛇神了。什么中州双奇、毒娘子、炼魂修士,一听绰号便知不是好路数。

  那位钓鱼的老人管伯伯,是他恩师的好友,绰号叫红尘邪怪,听绰号便知道也不是好路数。

  ***

  一早他就到了泊舟的码头,偶然扭头向半里外的驿站码头瞥了一眼,看到在一排红色的驿舟中,泊了一艘中型怪船。

  驿船是红色的,俗称传驿快船,在河上航行,任何船只皆必须回避让出航道。

  这艘怪船比驿船大一倍有余,双桅,三舱,装饰华丽,船壳上部漆了一条两尺宽的红边线。船两侧建有高舷墙,两边共开了二十个设桨架的小门,可使用二十支大桨行驶。

  前舱插了几面旗帜,最大的一面旗上黑下黄,中有金色的团龙图案。

  玄黄天子龙旗,大明皇室人员所使用的旗帜,玄黄代表天,龙表示是天之子。

  另一面大的是走蠢三角旗,赤红如血,中间是黄黑丝绣的飞虎图案,是军旗。

  当然,这并非是制式的军旗。他对这种怪船不陌生,最近几年,偶或可见这种飞驶而过的船只,权威比驿船更高。

  “咦?”快马船怎么在此地停泊?该在行宫码头停泊才对呀!出了什么事?”他自问。

  行驶运河的船只,以及沿途各埠的人,都知道这种称为快马船的皇家快船,专门行走两京,是所有的船只中,速度最快的名副其实快舟,有时必须夜航,任何船只皆需回避。这种船的前身,是锦衣卫的制式军用卫风快船。

  沿途的各府州官员,皆奉命全力保护这种快马船。

  德州城北的河岸旁,建了一座皇家行宫,是本城最豪华最美仑美奂的建筑,由德州卫派兵警卫,仅供皇帝出京都往南京巡幸时的宿处,警卫森严,闲人不许接近。

  皇帝很少出京,仅有永乐大帝生前曾经在这里驻跸,之后便供应皇子皇孙过往时歇宿。专用的码头,也只有皇家或各地王府的船只可以停泊。

  往来两京的快马船,也在行宫码头停泊。

  十年前,曾经失火焚毁了偏殿,德州的知州大人被撤职查办,以下的大小官吏跟着倒霉。

  今天快马船停泊在驿站码头,所以他感到诧异。

  看船上静悄悄仅有两名警卫的光景,估计这艘快马船可能是昨晚赶到的,而且必定从南面上游下放的,从北面上航的话,一定会在行宫码头停泊。

  那面军旗,也是以往没有的。

  事不关己不劳心,他不再多想,上了自己的小船,立即解缆架桨驶离码头。

  北风劲烈,细雨霏霏,河水奇寒澈骨,一个人架舟相当吃力,好在是顺流而下,他应付裕如。

  驶出四五里外,河堤已尽。河堤在这里转向东延伸,直伸至数百里外的大海。

  许久许久以前,黄河夺卫河从这里向东入海,堤本来是捍卫古黄河的。后来黄河又改道,河堤便废了。

  河面辽阔,两岸不再有堤,全是密密麻麻的凋林衰草,干枯的芦苇一片焦黄,偶或可以看到村落的形影,罕见有人在河岸活动。

  河上船只往来不绝,他的小船悠然下放,轻灵地滑水逆风疾驶,浪花溅湿了他的蓑衣。

  前面有一艘速度时快时慢的八桨快船,后面半里左右,也有一艘破浪急驶。

  他哪有闲工夫留意其他的船只?反正谁也不妨碍谁的航行。返家的水程二十里,他也不急于赶路。

  后面隐隐传来金锣声,引起他的注意,转首回望,看到了快逾奔马的快马船,正张帆鼓风疾驶。

  锣声是警告挡在航道上的船只让出航道,有几艘船只纷向岸边闪避,乖乖让出航道。

  “驾舟的舟子高明极了,居然能张帆逆风行驶。”他心中暗暗喝采。

  河面宽,船身构造特殊,就可以张帆逆风行驶。利用帆的阻风角度控舵,用之字形航线就可驶八面风。但一般船只,根本不可能像快马船一样张帆逆风航行,风大些就得停航。

  海舟可驶八面风,没有风就可能光瞪眼任由船只漂浮,除非有大桨可用,不然就成了死鸭子。

  他的小船本来就靠东岸行驶,不在航道上无需回避,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前面,突然大感惊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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