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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


  魏奸的干儿子工部右侍郎崔呈秀(这位大奸其实比魏奸大五岁),替魏奸所列“必杀”的第四册“点将禄”中,一百零八名东林首要,三十六天罡已诛杀十之七八,七十二地煞也诛杀了六成。这些厂卫缇骑,就在天下各地搜杀逃匿的忠臣义士,称之为“遗孽”。

  生死一笔的两艘船,在满天阴霾寒风刺骨中,驶抵扬州南门外的漕河码头,立即带了几个人,登上从南京北返的专使座舟。

  这老奸十分精明机警,所雇的轻舟外表与民船毫无分别,昼夜飞航急如星火,过了江才松了一口气,料定姬玄华不会罢休,早晚会赶上来的。

  看到旗帜鲜明的另一批专使,老奸大喜过望,平空多了一倍人手,用不着像丧家之犬一样亡命逃走啦!

  不但这一批专使是自己人,扬州花知府也是忠实的走狗,调动扬州的牛鬼蛇神,轻而易举毫无困难。

  当天,他便进了府衙的驿馆。

  ***

  天下每一座城镇,都有各式各样的豪霸。这些豪霸,甚至是名震天下的人物,可是,权势很可能比不上地方豪霸的号召力,名气太大,不屑与本地的下三滥牛鬼蛇神打交道,也就无法成为地方的主宰。

  扬州是水陆码头,豪霸更多,有控制水路的豪杰,有横行陆上的霸主。

  这天巳牌正,瘦西湖白塔南面,垂杨深处的扬州杨家冠盖云集,盛况空前。

  扬州杨家的主人江都吊客杨大明,就是大名鼎鼎的扬州一霸。

  客人一大群,主宾客是生死一笔、勾魂无常郝宏远,与追魂神胆陆新。

  追魂神胆是大名鼎鼎的京都十三大保之一,也是生死一笔派在虎丘生祠的暗中主事人。

  这表示从生祠偷偷溜走,从江阴雇船走的一批人,已经到了扬州,比生死一笔早到好些天,目下必定已经会合了。

  生死一笔的暗渡陈仓与金蝉脱壳计,完全成功。

  南京返回的专使中,也来了三个人。

  之外是扬州推官大人所属的两位巡检,刑房的总捕头,江都县的捕头……官府的治安首脑都来了,难怪江都吊客大开中门亲自在院门外,带了一群打手护院亲迎贵宾,地方豪霸不敢不卖官府三分账。

  大厅人满为患,但保镖护院皆禁止接近。

  生死一笔不是输不起的人,输了认输,将姬玄华大闹苏州的经过概略说了,当然与扬州江湖人士所获的消息,有相当不同的差距。

  最主要的是,他不便将损失说出,以免影响士气,死掉许多高手,说出来必定人人自危。

  “这混蛋狗王八简直岂有此理。”他怒形于色,用发怒来掩盖失败的羞愧:“他与鱼藏社的恩怨,岂能怪罪给我们?狮子大开口,竟然要两万银子赔偿损失。这狗东西绝不会干休,他必定追来索偿,咱们打算等他来,在扬州埋葬他,希望杨大爷拔刀相助,杨大爷有何高见?”

  他带了这么多人来,把官府的治安人员也带来了,江都吊客如果胆敢不识时务,命运就决定了。

  “在下可以找白龙朱海,动员水路的朋友相助。”江都吊客识时务,明白地表示,倾力相助:“水上陆地布下天罗地网,对付一个不见经传的小辈,在下相信仍有七八分自信,不让他在扬州撒野。”

  “扬大爷,我不是要不让他在贵地撒野。”生死一笔纠正对方的语病:“而是要他的命。”

  “他一定是死的。”江都吊客信心十足拍胸膛保证:“只要他敢来,他将发现不该来错了地方。”

  “他不是敢来,而且一定会来。”生死一笔说得更为肯定,冷冷一笑:“皇帝不差饿兵,府里即先拨发二千两银子奖金,交由你开销,好自为之。”

  二千两银子可是一笔大财富,江都吊客大喜过望。人为财死,乌为食亡;这笔钱虽则不好赚……

  但为钱甘愿卖命的人多的是。

  官府发给的银子,就表示名利双收,江都吊客的兴奋可想而知,几乎要指天誓日向生死一笔保证成功了。

  送走了贵宾,这位扬州的大爷立即进城,去找水路的大爷白龙朱海,自有一番周详的安排。

  ***

  白龙朱海,是扬州至淮安,这段漕河的水上大爷,在江湖上名气十分响亮。当然,这位大爷并不安分,除了向客货船强抽保护费之外,暗地里也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不法勾当。

  其实,江都吊客比白龙朱海更坏。

  分得一千两银子,白龙朱海是相当满意的,召集人手比江都吊客更快更积极,而且信心十足,认为人手众多,姓姬的小辈必定从水上来,这件功劳可不能拱手奉送给江都吊客,成功之后,声威必定超越江都吊客,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。

  但他见到好朋友猪婆龙沈元之后,笑不出来了。

  光凭他手下那些死党弟兄,实力仍然嫌有点不足,所以得请好朋友助拳,往来河上河下的猪婆龙沈元,就是他交情最深厚,可以倚赖的朋友。

  他在猪婆龙沈元的船上,兴高采烈把事情的经纬说了。相貌丑陋健壮魁梧的猪婆龙,粗眉攒得紧紧地。

  “朱老哥,你对那个姬玄华知道多少?”猪婆龙瞪着大牛眼问。

  “一个年轻英俊,身怀万金遨游天下的小辈。”他将从江都吊客口中得来的消息说了:“他的情妇镜花妖,目下还在东厂专使的船上,这种有钱的游山玩水,到处猎艳的花花公子,是很容易对付的。”

  “是吗?你们的实力,比东厂专使那些人,到底强多少?”

  “这……这哪能比?他们都是天下之雄……”

  “天下之雄也对付不了姓姬的,姓姬的把苏州闹得天翻地覆,如果好对付,他们肯花银子请你们动手?老哥,银子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”

  “这不同,兄弟。”他为自己找理由:“他们是客,远从京师来,人地生疏,英雄无用武之地,人手也不够,没有打听消息的门路,当然奈何不了姬玄华。我们不同,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,强龙不斗地头蛇,何况姬玄华并不是有名气的强龙。”

  “真的呀?你对姓姬的所知未免太少了。”

  “你知道多少?”

  “不多,只知道东厂专使提起这个人,一个个脸色泛青,船上船下戒备空前森严。昨晚,另两艘神秘的快船已经走了,留在这里的人却大张旗鼓,有意吸引姓姬的,要你们本地的人打头阵。老哥,你就没想想可能发生的后果?”猪婆龙消息十分灵通,连专使秘密发舟的事也一清二楚,所说的话,的确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,只是真实的情势分析而已。

  “兄弟,你在危言耸听。”白龙却听不进逆耳忠言,但也心中大感不安:“咱们人多势众,只要小心些,对付一个超绝的高手,也轻而易举,何况一个初出道的姬玄华?放心啦!可不要灭自己的威风。”

  “好吧!兄弟当然义不容辞拔刀相助。”猪婆龙不得不表示支持,人多势众是事实,何况东厂专使向本府的治安人员提出要求,不答应肯定会有立即的危险。

  “那就谢啦!兄弟。”白龙抛开忧虑,脸上重新有了笑意:“咱们先派人到瓜州,只要盯上了姬玄华,咱们就成功了一半,另一半得看我们的了。”

  “很好,在瓜州一带动手也方便些。”

  “咱们这就着手准备。”白龙欣然说:“事不宜迟,可不能让江都吊客抢了先。”

  ***

  从江阴雇船,由于船型不同,官府核定的航区有异,船不能行驶漕河。船到达瓜洲渡头,两人提了行囊登岸,打发船驶走,两人目送雇的船扬帆远驶,确定不会落入眼线的控制,这才走向渡口关卡。

  即使是从镇江来的两府居民,也得在关卡查验路引。两人的路引早已准备停当,伪造得天衣无缝,不怕关卡查验,行走江湖的人,有门路弄得到与真品相同的旅行证明。

  姬玄华仍用姬玄华的路引,一经过关卡,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传出,他却一无所知。

  算行程,东厂专使的秘舟,该已在两或三天之前,从漕河口沿河驶向扬州,这里是绝对安全的。即使生死一笔知道他看穿金蝉脱壳计追来,也将加快北上不在扬州逗留。他所要做的事,是尽快到扬州雇快船穷追。

  在这里雇船,也可以至扬州,但绕走漕河太远太慢,两人决定走陆路,四十里算不了一回事。瓜洲镇是扬州七大镇之一,早年倭寇横行,镇筑了城,形成江边最繁荣的市集,自古以来就是江两岸往来的咽喉,也是大江下游最大的渡口。

  已经是申牌时分,天色不早了,天宇中彤云密布,寒风刺骨。但两人不意介天候天色,在镇上吃了一顿满意的点心,背了包裹就道,要赶到扬州雇船,在江湖行走,赶夜路是家常便饭。

  瓜洲是冲积平原,大道宽阔,路旁凋林蔽天,衰草萋萋一片苍凉。

  走了十余里,前后己不见行人。云沉风恶,黄昏将临,旅客早就各抵地头未晚先投宿。途中经常有打闷棍背娘舅的毛贼出现,天一黑必须成群结队往来,治安日坏,这里也不例外。

  经常可以看到岔路,通向各地村落,或者通向某一座大户的园林别墅,扬州的富豪在这附近置有别业。

  前面就是一条岔路口,北角矗立了一座八角凉亭,暮色苍茫,得走近才可以看清亭内有人。

  说是人,却又不像人。

  姬玄华倏然止步,口中发出警告性的冷哼。

  距亭口不足三丈,姑娘只感到彻体生寒,毛发直竖,惊恐地搀紧了姬玄华的手膀,浑身颤抖。

  三个人形的黑影,并肩站在亭内,黑袍拖地,披下一头及腰下的长发,连面孔也遮住了,透过发隙,隐约可分辨面部似乎只有两个大眼眶,眼中也似乎闪烁着绿芒。与其说是三个人,不如说是三根黑柱比较贴切些,更像三个鬼怪,形象极为恐怖。

  “不要怕,有人在装神弄鬼。”姬玄华大声安慰:“我是此中行家,他们在班门弄斧。”

  “你们,见过真的鬼吗?”一个刺耳的尖厉嗓音问,入耳令人心中发寒,丝毫不带人味,不折扣的鬼声,阴森冷厉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姬玄华低喝一声“走”!挽了姑娘飞掠而走,快逾电光石火,眨眼间便己远出三十步外。

  三个鬼慢了一剎那,飞出亭扑了个空。

  “咦!”先前发问的鬼惊叫一声,被两人快速逸走的身法吓了一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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