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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七


  “哎呀!原来是蔡老弟,请坐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蔡智在前面的长凳落座:“家兄在贵店前后干了五年活,听他说很获得贵店上下的信任,他每年都寄有家书返家报平安。”

  “蔡老弟,令兄的确很能干,正直随和,甚得东主赏识,只是,他从不提家乡的事。府上是……”

  “远得很,湖广常德。”

  “哦!难怪。”

  “去年岁杪,家父母没接到他的家书。”蔡智不住察看店中的人,似乎想找出自己的兄长来:“现在已是三月,仍然音讯全无,所以……”

  “老弟,请先定下心。”老夫子抢着说,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:“令兄在去年四月梢带人往四川……”

  “这件事我知道。去年六月中旬,我途径贵地,曾经向柜上一位大哥打听。后来我有事北上耀州,转从泾阳走咸阳,从兴平渡河到太白山办事,匆匆而过无暇转回打听,以后一直为生活奔忙,月前才返家,特地赶来探望他,请问他……”

  “老弟,请到里面坐坐,老朽当将详情……”

  “且慢!老伯,是不是家兄出了什么意外?”他倏然站起抢着问,脸色一变,已预感到不吉之兆,不祥的感觉像蛇一样钻入他的内心深处。

  “令兄……”

  “他怎么了?”

  “就是那一次入川采办,回程时不幸身死咸阳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老弟……”

  “什么时候的事,是如何发生的?”他几乎在大叫。

  “去年六月二十六日。”

  “六月二十六日?六月二十八清晨,我途径咸阳。发生了些什么变故?”

  “这……迄今还没弄清楚。府衙转来咸阳的公文,通知敝店有关令兄亡故咸阳的事,凭文作为除籍凭证。敝店派人赶赴咸阳善后,只领回令兄的遗物,因为令兄的灵骸,已在令兄亡故的次日,被人领出埋葬了,无法再领回运至此地安葬。”

  “那么说,死因你们并未追究?”

  “官方说是在客店出了意外而亡故,又说是急症身亡,敝店的人问不出结果,这件事的确令人生疑。因此……”

  “劳驾夫子,把家兄的遗物交由在下带走,在下要到咸阳,去查个水落石出。家兄年方二十六,从小没病没痛,身体健康心智健全,突然死亡定有原因。哼!我得看看谁该负责。”

  次日傍晚,蔡智住进了咸阳南门的一家小客栈。

  江湖人见多识广,办事的方法甚有效率,知道办什么事找什么人,什么人需走什么门路。

  在旅途死亡,第一步应该去找客店。花了一天工夫,他逐店查问,最后找到了关中客栈。

  客栈的人都是些机灵鬼,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时候该闭嘴。关中客栈的掌柜承认去年六月,的确有一个叫蔡礼的人住店,当晚便手脚不能动弹,人由巡检衙门抬走的,其他的事一问三不知,推说时间太久,已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。

  次日近午时分,一位交了差的巡捕经过南大街,小巷里大踏步出来了高大的蔡智,与巡捕迎面相遇。

  “张公爷,借一步说话。”蔡智沉静地抱拳施礼:“前面是兴隆酒肆,请移玉枉驾。”

  “哦!你是……”张巡捕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他。

  “小可姓蔡名智,不是贵地人氏。”

  “那你……”

  “小可有事请教。”

  “蔡老弟。”张巡捕诚恳地说:“很抱歉,我不能陪你进酒肆。你如果有什么困难,可以向我说,不管是为公为私,我都会尽力帮助你,这是我的职责,知道吗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招待。兄弟,你有什么困难?如果事情不能公开的说,那你就不要说,我也不会听。”

  “我尊敬你。”蔡智由衷地说:“小可的事,决不牵涉到暗室亏心,去年张爷负责关中客栈一带的治安,六月梢,关中客栈出了一件命案,一位姓蔡名礼的旅客……”

  “哎呀!你叫蔡智,是蔡礼的……”

  “那是家兄。”

  “随我来。”张巡捕挽了他便走。

  在街边一家小食店里,张巡捕叫来了一壶茶。

  “老弟,令兄的事,我可以详细地告诉你。”张巡捕郑重地说:“不错,那时关中客栈是我的管区,出事那一天,是我派人催请霍捕头带人前来弹压的。”

  “弹压?那是说……”

  “你沉住气听我说。”张巡捕截断他的话:“这件事牵涉得广,事后受到各方的压制,所以真象一直就没有人真正知道内情。我是听到客店中有武林人发生争斗,这才断然处置把霍捕头催来弹压,当时令兄已经不能动弹。至于发生事故的经过,人言人殊,缺乏目击的证人,令兄又一直不曾苏醒便去世了。知县大人审理时,一个姓夏名永胜的承认与令兄因酒醉冲突,因而互殴受伤。姓夏的在客店养伤,一住半月,好像瘫痪了,令兄则是次日问案之后去世的。”

  “事情就是这么结案了?”

  “是的。姓夏的已经官医查验过,确是四肢僵死成了残废,虽然判处了三月监禁,罪名是酗酒互殴,但仍准许保释缓刑。”

  “小可曾经打听前任霍巡检的下落,却毫无结果,张爷可否见告?”

  “霍捕头是七月中旬,因病辞官的。听说他的故乡在南阳府。这样吧,我替你去查卷,就可以知道他迁籍或是返回原籍了。”

  “霍巡检会不会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?”

  “我不知道,这得去问他了。”

  “好,一切有劳张爷了。”

  “好说好说。”张巡捕苦笑:“老弟,事情已经过去了,即使拼命查,也查不出什么结果的,看开些吧。”

  “不管有何结果,小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。哦!那位姓夏的人,后来怎样了,他的本籍是……”

  “武昌府人氏,一个小武师。在客栈治疗半月,由他的朋友接走了,走时已昏迷不醒,很可能死在返乡途中。”

  “家兄的埋葬事宜,是由官府埋葬的,埋在何处?”

  “本来是交由义山善后的,后来听说由一位外地不愿透露姓名的善心人士,出面出钱葬在北山义,办得相当风光,比由义山以薄棺草草掩埋好多了。”

  “这位善心人士……”

  “抱歉,我真的不知道,好像是霍捕头介绍的,他是不是知道就不清楚了。”

  “总之,一切都得找到霍巡检,方能知道详情了。”

  “大概是的。老弟,你真要去找他?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你明天同一时间到此地来,我把查证的结果告诉你,好吗?”

  “一切拜托了。”

  第二天去会晤张巡捕之前,他拜望了一些地方人士,街坊、坊长、几位长街的小地棍,那些人皆无可奉告,一问三不知,疑云重重。

  但他心中有数,从那些人冷淡而有意回避的神情中,凭他的经验,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内,从重重疑云中,他看到了凶兆,看到了不祥的阴影。

  半月后,他出现在南阳府府城的豫南客栈。

  落店后不久,店伙替他送来茶水。

  “老兄贵姓呀?请坐下来谈谈。”他向店伙说,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:“在下有事请教,如果对了门路,这锭银子是你的。”

  “客官不知有何见教?”店伙替他斟好茶,在下首坐下笑问:“小姓李,你就叫我李二好了。”

  “李兄,贵地有一位姓霍名汉声的人,曾经在陕西咸阳县任职巡检,去年七月告病辞职返乡,李兄可知道这样一个人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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