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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“带死人?定邦兄……”

  “生见人,死见尸,不带走,何以取信?”

  “这……要被店伙撞见,人命官司打定了。”

  “见鬼!衙门里什么官司都有人打,恐怕就是没有人打人命官司,哪天没有枉死的?”定邦兄口气中充满嘲弄味:“用被卷上,咱们带上往屋顶走。”

  刚把尸体用薄衾卷起,还没将尸体扛上肩,房门倏开,“嘭”的一声响,丢入一个发僵的人,是把守在房外的大汉,好像是昏厥了。

  接着,一位中年老道迈步进入,道髻有三枚发针,青道袍是绸制的,相当神气,佩剑的鞘嵌了七星图案,每颗星都是可反射光芒的金钢宝石,大逾小指。

  “你们在谋财害命?”中年老道问,声调刺耳,三角眼冷电四射:“还想把尸体也带走?”

  两大汉脸上有惊容,重新拔出匕首戒备。定邦兄向同伴打眼色,然后向老道接近,左手捏剑诀向外一拂,接着指指天,反手再指指地,最后搭在右胸上。

  老道淡淡一笑,三角眼中的冷电徐消。

  “哪一位座下的使者?”老道也打出同一手式问,但剑诀最后是搭在右臂上的。

  “地煞坛下内堂娄法主座下,巡风七使者。”定邦兄欣然说:“请巡察赐示法贴,以便弟子参拜。”

  “大自在慈育化天。”

  两大汉跪下顶礼,执礼卑谦万分。

  “巡察来自总教法坛,弟子恭迎法驾。”定邦兄俯伏着说。

  “起来。”老道招手说:“本巡察傍晚抵埠,落脚在对面客店,正苦于不知贵地秘坛迁往何处呢。这里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“这死鬼得罪了娄法主。”定邦兄拜罢起立指指床上的尸体:“被法主用绝学击中要害,派属下带人前来擒捕,没想到人已经死了,只好带尸体回报。”

  “哦!带尸体相当冒险,不必了,店家可以处理得很好。两位快把同伴救醒,带本巡察至秘坛与贵堂香主见面。”

  “弟子遵命。”

  先前把守在门外的大汉,是被老道打昏的,救醒并不费事。不久,房内恢复宁静。

  不久,房内的灯光突然熄灭。

  片刻,两个黑影从屋顶飘落已寂静无人的天井,进入廊道,停在报应神的房门外。

  “咦!门是被撬开的。”一个黑影向同伴低声说:“有点不对,房门虚掩,撬痕可疑。”

  “撬痕可能是以往留下的。”另一个黑影说:“但房门虚掩,就有违常情了,店伙不是说他早就回来了吗?任何一位旅客,也不会不闩房门。”

  “也许人不在……”

  “不管,进去再说,不然怎么能覆命?进去。”

  两个家伙胆大包天,悄然入室。

  火摺子一亮,两人怔住了。床上空空,小小的房内不可能有地方藏人。

  旅客平白失踪,西楚客栈曾经引起一阵骚乱。店家并不焦急,反正旅客李三郎已在落店时交了二十两银子押柜,旅客办不办离店手续无所谓,就这样,店伙第三天便清出房间接待住店的旅客,李三郎留下的一包衣物,暂时交柜保管。一个旅客失踪,并不是严重的事。

  店家清理房间的这一天,有几个人好奇地向店伙打听,其中就有扮成小客商的神手天君在内。

  午后不久,神手天君穿一袭青袍,打扮像个豪门公子。人本来生得相当英俊,气概不凡,扮起豪门公子来,气概风度恰如其份。

  他出现在东郊的子房山下,往东一带有虾蟆山、响山、定国山等等,都在州城的三道防洪堤外,北面便是散漫溢流的黄河泛滥区。

  他进入山南麓的楚园,那是娄青虹大爷城外的别厦。楚园建妥不过三年,楼阁参差气象恢宏。娄大爷是本城五大暴发户之一,未发前,只是州衙六房中的一位小刀笔吏,后来弃笔从商,与治河人员签约,负责采办河工所需的木石竹料,以及各式工具供应,然后进一步供应粮米。从此,不到两年工夫,娄大爷成了徐州十大富豪之一,财源滚滚,门下食客众多,交游之广可想而知。

  楚园口建了一座门楼,并非是单纯的园门,而是一座作为招待用的客室,有厅有房。如果不是事先约定的人,概由前园总管赵与赵总管接待。熟客则由仆人引领,引向半里外的大厦执行。大厦附近的警戒安全事宜,有护院班头杨一刀,率领二十余名打手负责。陌生人即使强行通过园门的客室,也闯不过杨一刀布下的警戒网进入大厦。

  赵总管正与一名仆人,在园门外商量墙外花木的事,看到沿大道接近的神手天君,认得正是三天前,主人在彭国酒楼宴请的三位贵宾之一,有点感到意外,讶然伫立相候。

  “程三爷,稀客。”赵总管含笑向已走近的神手天君行礼:“请至客馆待茶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神手天君回了一礼,淡淡一笑:“娄大爷在家吗?在下有事求见,相烦总管通报。”

  “家主人到城南云龙山访友,今晚可能不会返家。”赵总管抬手肃客:“请先到里面坐坐。大太阳下走路,一定累了,请。”

  会客室布置得倒还清雅,双方客气一番,仆人献上香茗,执礼甚恭。

  “程三爷来得真不巧……”赵总管歉然说:“如果事情不太重要,请留下话,在下派人到云龙山向家主人禀报。如果有急事……程三爷可知道云龙山周家吗?”

  “不知道,在下到贵地只有几天工夫。”

  “那……家主人目下在周家,如果三爷的事重要,在下派人领路,三爷可……”

  “不必了,事情并不算急迫重要。哦!小姐在家吗?”神手天君毫无顾忌地说:“这几天娄姑娘一直不在城里走动,在下在城中找了她两天了。”

  “哦!三爷找我家小姐……”

  “有些事要向娄姑娘请教,总管可否派人禀报一声?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赵总管神色有点不安:“家小姐很少见外客……”

  “你向娄姑娘禀报,见不见在下,她会自行斟酌的。”神手天君笑笑:“请派人禀报,说在下在山上的留侯祠等她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赵总管更感意外。

  “在下先走一步。”神手一君喝掉杯中茶,表示告辞:“娄姑娘会来的,总管只须禀报就是了。告辞。”

  留侯祠建在山顶,两殿两厅。这座鸡鸣山也叫子房山,本来就是纪念张良而命名的,有山当然有祠。祠的规模,当然比不上南太山的泰山庙大,只有官方的人每年主祭,很少有香客上门。当初击败楚王的人,该算张良而不是韩信。这里是楚霸王的王都,本地人不理会留侯祠是有原因的,老百姓拜鬼神而不拜留侯张良,也是情理中事。因此,祠内仅住了两位官方派来的老香火祠丁管理,平时很少有人光临,算是相当隐秘的所在。

  神手天君在祠外大槐树旁的旁亭中等候,不久,青袍飘飘书生打扮的娄姑娘,神态悠闲地逐渐走近。

  “请进来坐,娄姑娘。”神手天君笑容可掬:“这几天姑娘似乎很忙,但又神色悠闲,容光焕发,有什么得意的事吗?”

  “程爷是以朋友身份说话吗?”娄姑娘含笑入亭,在对面的石凳坐下:“哦!听说程爷曾经两次派人传话相召,在下委实事忙,以至未能及时听候差遣,实在抱歉。”

  “姑娘怎不说明事忙的原因?”神手天君不笑了。

  “我该说吗?”娄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。

  “咦!姑娘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呢。”神手天君又笑了:“有什么不遂意的事烦心了吗?”

  “问题是程爷的态度。”娄姑娘淡淡一笑:“我听不惯任何人用责难的态度对我说话。为公,程爷是济宁州香堂的护法,在私,程爷是家父新结交的朋友。不管为公为私,程爷没有任何要求说明事忙的理由,是吗?”

  “哦!对,姑娘说得对。”神手天君阴笑:“在下为刚才的态度道歉……”

  “不必了。哦!程爷约我前来,到底……”

  “有关西楚客栈,李三郎生死之谜的事。”神手天君镇定地说:“在下知道姑娘对这件事并未释怀,这两天正加紧追查,特地前来向姑娘请教,这人到底可有消息?”

  “正确的说,应该是他尸体的下落消息。不幸的是,迄今为止,仍无丝毫线索,定然是被他的同伴带走了,在本地处理尸体太容易了。”

  “不见得。”神手天君摇头:“那人武功超绝,姑娘断定他死了,是否过于武断?”

  “连中本姑娘三记九阴搜魂指,半个时辰内如无本姑娘的独门解药与特殊手法疏解,必死无疑。”娄姑娘傲然地说:“本姑娘确定已击中他的背心,而且派去察看的人已经证实尸体已僵。”

  “据在下所知,那人并无同伴……”

  “程爷知道他的底细?”娄姑娘抢着追问。

  “所知有限。”神手天君神情丝毫不变:“也许是他的姓名,与在下的化名李三郎相同吧,所以留了些神。”

  “那……他的根底是……”娄姑娘追问。

  “既然人已经死了,不说也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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